骨子里的世纪末的颓废,才是鲍伊和它的华丽摇滚的真正底色。王尔德和他的《道林·格雷的画像》,才是鲍伊的源泉所在
大卫·鲍伊代表着新鲜而不是衰老,代表着未来而不是过去,代表着活而不是死。
所以,他的离世,震惊了全世界。
死亡的气息从一开始就笼罩在鲍伊周围。1972年,《杰基星尘和火星蜘蛛的盛衰)(The Rise and Fall of Ziggy Stardust and The Spiders from Mars)诞生,专辑让大卫·鲍伊一举成名,这是一张充斥着毁灭感的作品,唱片最后一曲,是寓言式的《摇滚乐的自杀》(Rock 'N' Roll Ssuicide),对应着这张概念唱片的主人公——外太空的摇滚歌手杰基星尘的悲剧命运。和鲍伊一起缔造这张史上最伟大专辑的吉他手麦克·兰森(Mick Ronson),在46岁时英年早逝。
华丽摇滚,大卫·鲍伊是它毫无争议的缔造者,或者说,至少是最主要的一位缔造者。这个流派的开创性在于,它让视觉的重要性在摇滚乐中达到了某种高度,也由此让摇滚乐作为波普艺术的一种,与视觉、时尚、设计等等产生了更为密切的联系,正是因为这样的联系,大卫·鲍伊成为了巨人,火星蜘蛛,阿拉丁神灯,白瘦男爵,钻石犬,这些造型在20世纪的视觉艺术史上是令人难忘的,没有哪位音乐名人能在造型上展现如此叹为观止的变化。所以,2013年“David Bowie Is”大展在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美术馆的成功是可以预料的,就此而言,鲍伊是流行乐史上的第一Icon(偶像)。
锦衣华服,在流行乐和摇滚乐的历史上,类似打扮的人数不胜数,却唯有鲍伊独步天下。阴阳同体,或许是世人以为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有这方面的因素,混淆或跨越性别的局限,作惊世骇俗和博人眼球之举,在鲍伊的艺术生涯中随处可见。他在70年代便将这样的举动做到了某种极致,亚历山大·麦昆、让·保罗·戈蒂耶、山本宽斋、范诺顿,哪个他的合作者不是同道中人,哪个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另一方面,这些造型和举止及其音乐,又不是故意做作之举,它们是自然而然的动作,突出但不突兀,奇异而不奇怪。
鲍伊之所以成为鲍伊,华丽摇滚之所以成为华丽摇滚,并不是因为其表象的五光十色摇曳生姿,掀开层层颜色,骨子里的世纪末的颓废,才是其真正的底色。王尔德和他的《道林·格雷的画像》,才是鲍伊的源泉所在,玩世不恭的尽头,是厌世远遁。关于这一点,在音乐上和视觉上的双重答案,是1977年到1979年之间的三部曲《低调》(Low),《英雄》(Heroes)和《房客》(Lodger),他和氛围音乐大师布莱恩·伊诺(Brian Eno)来到柏林,完成了这些作品,这是冷战结束前的最后岁月,而柏林这座成为本身就是阴郁的,这三部电子音乐作品,冰冷暗淡,单调阴沉,与华丽二字沾不上边,却恰恰如同原力的黑暗面那般,对华丽的虚无和绝望作出了最好的解释。《英雄》的封套,是我最喜爱的鲍伊的照片,黑白二色,而他著名的“金银色妖瞳”——棕色失明的左眼和蓝绿本色的右眼,即便在黑白照片中也那样散发出夺目的死光,至于他的双手,则拥抱和释放着空虚。
东方世界里的生死观念,对于鲍伊也有其影响,抛开为贝尔特鲁奇的东方题材的电影配乐不算,他的名曲《中国姑娘》(China Girl),用古怪的合成器舞曲的方式,在筋骨酥软的节奏之中,讲述的却是色即是空的观点,而到了与大岛渚、坂本龙一合作的影片《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及其配乐中,这样的生死观念在鲍伊身上达到了顶点,也正是从这时开始,他超越了生死。
2016年1月10日,只是一种物理意义上或生理意义上的告别,大卫·鲍伊是永生不老的。
《英雄》专辑封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