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幽灵森林变成精神病院，《吉赛尔》披上21世纪新衣

舞剧第二幕中，女工亡灵有着惊悚的电影气息

天真纯朴的乡村少女吉赛尔爱上了伪装成农夫的贵族阿尔博特。然而后者未婚妻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备受打击的吉赛尔心碎而亡。她的灵魂并没有得到安息。许多和她一样惨遭抛弃的年轻女子的亡灵聚集在森林中，施法逼迫来到森林的年轻男子跳舞，至死方休。然而当阿尔博特来到森林之后，吉赛尔选择了宽恕。她以一人之力救下了曾经的爱人。虽然阴阳永隔，但人鬼情仍未了。
首演于1841年的芭蕾舞剧《吉赛尔》一直享有“芭蕾之冠”的美誉。这部舞剧的故事灵感来自海涅和雨果关于跳舞幽灵的长诗。和古典芭蕾巅峰之作《天鹅湖》一样，《吉赛尔》的女主角游走于人世和超现实之间，具有飘渺而诗意的美感。让《吉赛尔》成为浪漫主义芭蕾代表的不仅是剧中幽灵们身穿的洁白钟形裙，还有剧中不断交替闪现的两个世界：光明与黑暗、生存与死亡。

9月27日在曼彻斯特皇宫剧院首演的新版《吉赛尔》也许是迄今以来浪漫主义色彩最弱、最颠覆观众想象的一版。虽然讲述的依然是背叛与复仇、爱与宽恕，但这一次，这个足尖上的“人鬼情未了”故事，前所未有地贴近时代。在编舞家阿库•汉姆（Akram Khan）的处理下，它与种族、阶级与移民问题紧紧相扣。而在视觉呈现上，雪白的色彩、飘逸的钟形裙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铁灰色铜墙铁壁、呈现水洗磨破效果的服装。引诱年轻男子跳舞的林间幽灵变成了盘旋在废弃的女工亡灵，在灯光的映衬下，这群手持枝棍的年轻女子充满了幽怨的力量，仿佛从惊悚电影中走出。

这一大刀阔斧、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改编，完全达到了英国国家芭蕾舞团（ENB）艺术总监塔玛拉•罗霍(Tamara Rojo)的预期。2014年，炙手可热的现代舞编舞家阿库•汉姆与ENB合作了舞剧《尘》（Dust）。这部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故事背景充满了哲思、力量与十足实验感的作品大获成功。之后，塔玛拉建议改编《吉赛尔》。

舞者的服装呈现出阶级的差异

阻隔男女主角的阶级藩篱，也是工业地狱的入口

冰冷的工业感舞台，象征灰暗的底层世界

“当我决定想要把《吉赛尔》这部最传统的古典舞剧之一带入21世纪时，我只相信一个编舞者——阿库•汉姆，因为他具有所需的传统知识和一定的创造力。他能够接受这个挑战，我很激动。我相信，这对整个艺术形式的转变将会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玛拉•罗霍说。
从一开始，这就注定是一极具冒险精神的尝试。在接受改编这部浪漫主义经典之前，阿库•汉姆从未没有编舞过完整长度的芭蕾舞剧。不仅如此，他坦言自己只看过一次《吉赛尔》，还是一个并不经典的户外版本。

在与剧作家Ruth Little着手进行改编之初，两人都觉得这部舞剧的故事在很多方面都显得相当幼稚。但两人也很快意识到，简单似乎正是这部舞剧流传至今的原因——它为改编提供了足够了空间。包括Mats Ek和 Michael Keegan-Dolan在内的编舞家都对这部作品进行过脑洞大开的改编。在Mats Ek的改编中，吉赛尔成为了一个智力存在缺陷的被侮辱和被损害者，而第二幕里的幽灵森林被设置在了精神病院。
然而阿库汉姆的野心不止于此。作为一个英国编舞家，阿库•汉姆的家庭来自孟加拉，但又是印度血统。在多种背景、身份中穿梭的经历，让他一直对一些问题格外敏感，包括文明与蛮荒，种族与国族。他很快为吉赛尔找到了最贴合当下议题的设置：吉赛尔和家人变成了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外来移民，他们都在属于艾尔博特父亲的工厂里打工。
《吉赛尔》动用了ENB的所有舞者。在一起工作、排练的过程中，阿库•汉姆使用了完全不同于传统芭蕾的舞蹈语汇。就像与“不小姐”希薇•纪莲（Sylvie Guilliem）的合作一样，化学反应发生了。舞者们找到了属于身体的原始的力量，这让整出《吉赛尔》告别了浪漫主义的轻盈，显示出粗粝的生命感。

事实上，不仅是舞蹈动作。整出舞剧都摇滚味十足。在《源》（D•E•S•H）、《环》（Until The Lions）后与阿库•汉姆第三次合作的视觉艺术家叶锦添为《吉赛尔》打造了一堵20英尺高的铁灰色墙壁。墙壁随着剧情前推后移，配合灯光，它既是第一幕中阻隔男女主角的阶级藩篱，也是第二幕里面工业地狱的入口。无论在哪里，这堵工业感厚重的墙壁，都象征着两个不同世界的分隔。在服装上，叶锦添为两个阶级的舞者打造了反差巨大的服装：外来移民是磨破洗水的黑灰色，有如现实的灰色调子；而“领主”的服装则极尽奢华之能事。当身穿华丽服装的领主走入灰色的底层世界，巨大的反差让整出舞剧的隐喻色彩更加鲜明。

首演结束后，英国权威媒体《The Stage》为这部舞剧点亮五星，并称赞“阿库•汉姆和创意团队创作出一个轰动和感性的21世纪《吉赛尔》。”而美国《纽约时报》则盛赞这部剧是“阿库•汉姆迄今已来最好的作品”。除了舞作中一贯的力量与哲思，在首次芭蕾舞剧的尝试中，阿库•汉姆就成功塑造出女性角色——一如1841年以来的惹人怜爱，但更显示出灾难处境中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