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摩西·萨夫迪在上海
多年来,加拿大籍以色列裔摩西·萨夫迪(Moshe Safdie)的高产总是引来羡慕、争议与效仿。新加坡金沙湾酒店的悬空无边泳池在诞生之初令人瞠目结舌,如今已是很多高档商业楼盘的“标配”,虽然体量和炫目程度不见得像萨夫迪的原创那么那么撩人。
喝铁观音,听中国戏,建筑师萨夫迪的中国之旅入乡随俗。实力雄厚的地产开发商对其的一系列礼遇,显示出萨夫迪在建筑设计界的“行尊”地位。
1938年出生于以色列海法的萨夫迪,17岁时随家人迁居加拿大。因为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具有出色的空间想象力和利落的笔下线条把控力,进入麦吉尔大学时,萨夫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建筑设计这个彼时的新兴专业。
从蒙特利尔地标建筑“栖息地67”(Habitat’67)一鸣惊人开始,萨夫迪就顺利地走上了成为建筑大师的“康庄大道”。2015年,他成为美国建筑师协会(AmericanInstituteofArchitects)金奖得主,亦是去年美国库珀·休伊特国家设计博物馆颁发的国家设计终身成就奖得主。虽然建筑师不免受商业和资本裹挟,但这并不妨碍萨夫迪在半个世纪时间里,用思维上的创新和实践探索构建他孜孜以求的建筑理想国。
蒙特利尔地标建筑“栖息地67”
这一次,萨夫迪是受新加坡凯德集团和同济大学之邀来到上海,在“未来综合体”联合课程中担任评委。他与凯德合作在新加坡城市中心附近营造的“天空住宅”项目已经完工。由他捉刀的重庆“朝天扬帆”则是凯德目前体量最大的来福士项目,而将于明年开业的上海新综合体LuOne凯德晶萃广场也受到业内关注。
尽管在商业建筑领域游刃有余,但萨夫迪作品的复杂性让他显得与众不同。他既不像“城市综合体”的始作俑者、现代主义晚期的代表大师约翰·波特曼,执着于提高城市天际线,将所有精力都投入于商业地产开发,任凭外界的质疑和鄙夷满天飞。在商业建筑之外,萨夫迪参与了耶路撒冷城市修复和重建,兴建犹太人大屠杀历史纪念馆和拉宾纪念中心。接手魁北克文明博物馆、加拿大国家美术馆、温哥华图书馆广场、斯普林菲尔德联邦法院、洛杉矶史可博尔文化中心、印度卡尔沙遗产中心,大量的公共建筑项目成为他进行理想实践的沃土。但他也不像扎哈·哈迪德,游弋在激进的参数化设计和流线造型之中,总是殚精竭虑地以出位的视觉证明自己、挑战传统建筑理念的条条框框。
大部分与萨夫迪同时代的建筑师,总是在自我模仿中建立属于自己的视觉特质。而按照美国建筑师学会对萨夫迪的评价,他总是在小心地避免重复自己的作品,从拒绝建立起单一、可识别的美学标签。同时,他设计的建筑形式在细微之处带有明显的服务于当地地理形态、社会环境的目的。无论是充满了犹太人历史意识和文化敏感性的犹太人大屠杀历史纪念馆,还是将传统与现代、感性与理性结合得恰到好处的加拿大国家美术馆,萨夫迪坚定地让自己的作品与地方传统和环境相互呼应。
作为对高科技持乐观态度的现代主义者,在追寻完美技艺的道路上,萨夫迪义无反顾。同时,他不排斥在作品中表现出留恋过去的保守传统主义和反叛过去的后现代主义。在冷酷的理性主义者和充满生气的表现主义者这两种身份之间自由切换,让萨夫迪的作品丰满、多变。这使得习惯于对商业建筑师口诛笔伐的评论家们在试图攻击萨夫迪时常常产生矛盾的挫败感。
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萨夫迪把自己的成功归结于幸运。因为幸运,他能够成为建筑界的“世界公民”,因为幸运,他能够在经历了风浪之后沉下心来,安于做一个文化观察者,虚心面对他所不熟知的文化土壤。
萨夫迪的50年建筑师生涯当然无法用幸运二字来概括。
被“天真”撬动的建筑理想国
萨夫迪口中的幸运始自“栖息地67”。作为1967年蒙特利尔世博会留下的纪念品,矗立在圣劳伦斯河畔的“栖息地67”,看上去就像一堆漫不经心、杂乱无章堆砌在一起的大积木。然而,正是它有别于规整住宅建筑的无序性,直到现在,“栖息地67”仍是途经此地的游客无法错过的城市地标。
萨夫迪并不避讳彼时的青涩。之前,在蒙特利尔麦吉尔大学完成攻读硕士学位,他将毕业论文方向锁定在城市生活研究实例上。在获得一笔研究津贴之后,他花费了数月时间,游历了北美几个重要城市,在那里搜集了大量民宅的情况。“市郊低密度住宅居住条件虽好,但大量重复建设很容易破坏市郊周边环境,也不方便居民出行、享受城市中的公共设施。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市的公共住宅,建筑结构模式单一呆板,生活环境逼仄、自然环境缺失。”“不喜欢大城市火柴盒式的高层公寓大楼”,“有机会想住到环境好、有私人空间的市郊去”,这些话是萨夫迪在考察过程中常常听到的。
对很多出生于北美本土的建筑师来说,这一切司空见惯。又要享受城市便捷,又想居住在被自然紧紧拥抱,看得到风景的大房间之中,本身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事情。对出生于以色列的萨夫迪来说,在异域文化中成长的经历让他对于家和居住空间格外敏感,对帮助人们改善生活充满理想和热情。他的“都市高层村庄”设计构想在考察之中逐渐成型。用萨夫迪的话来解释,所谓的“都市高层村庄”是用一个立体的向上发展的私人住宅集合体,在有限的占地面积上,给予居住者最大限度享受住宅空间和贴近自然的室外环境。“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北美大都市的住宅公寓设计之中,融入市郊的新鲜空气、自然宜人的私人环境和开放的原野情调,为居住条件拥挤、促狭的都市人开启全新的生活环境。”
在论文之中,萨夫迪勾勒出“栖息地67”最初的形态——每个居住单元都是自成一体的多边形的集合体。它们以各种形式叠落在一起,连接的部分的空间可以作为走廊、开放式天桥、阳台和露台,小片绿地被见缝插针地安排在其中。正因如此,每户居民都拥有私人院落,而这些院落又恰好是下层住户的房顶。在公寓楼背面有几部电梯。它们各自连接室外通道,所有居民不必经过所谓的公共走廊,直接从外面进入自己的家。60到160平方米不等、15种以上不同形式的单元组合,让不同阶层的居住者融洽地生活在一个庞大的“村落”中。
萨夫迪当时没想到,自己的毕业设计恰好与三年后的世博会主题《人类与世界》相吻合。他的论文导师桑迪·凡·金凯尔(SandyvanGinkel)向世博会筹委会写了推荐信。也许是筹委会急于寻找建筑界的新鲜血液,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筹委会不但批准萨夫迪独自组建自己的设计组,加拿大联邦政府也为萨夫迪提供了专门经费。令所有建筑师梦寐以求的机会落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身上。
萨夫迪把“栖息地67”称为“年轻时的天真之作”。现在想来,他很佩服自己当年的倔强和坚持。“如果没有初生牛犊的那份劲头,恐怕‘栖息地67’到现在也只是纸上谈兵。”当初,他不过想要建造价格低廉的大众公寓,为此选择了流水线上生产的工业预制构件以降低造价。然而,事与愿违,工程开始不久,由于不规则的造型,它的价格远远超过预算。萨夫迪不得不将1000个单元削减到158个,空中商店和学校也被取消。设施齐全的“高层村庄”最终成为了小型住宅样板建筑。
1967年是年轻人反叛传统的激进年份,特立独行的作品为萨夫迪开启了建筑界的大门。此后,经过各种大型建筑项目打磨,对建筑设计各项把控炉火纯青的萨夫迪断然不会冒进。而他的“都市高层村庄”的理想在新加坡“天空住宅”项目上得以实现。因为新加坡人多地稀,“天空住宅”的密度被压缩为“栖息地67”的10倍。
“摩西的建筑并不靠美取胜,他的作品表现出出色的适应性和灵活性。”普利兹克奖得主理查德·罗杰(Richard Rogers)这样评价萨夫迪,他总是能敏锐地捕捉到各种人的需求。无论是公共建筑还是商业建筑,无论是了解当地显而易见却容易被人忽视的传统文化,还是满足客户的需求,萨夫迪最终将这份洞察力落到纸上,幻化为金字塔、三角形、矩形、立方体这些柏拉图式的立体形式。
凯德来福士广场
新加坡金沙湾酒店
印度卡尔沙遗产中心
建筑师应该是文化观察者
第一财经:哈迪德去年突然去世的时候,很多人对建筑师身份进行了讨论。建筑师很容易被资本绑架,靠标新立异去吸引眼球,尤其在中国,诸多奇观地标建筑由此诞生,成为所谓的建筑实验场。你如何解读这种现象?
萨夫迪:标新立异、“水土不服”的古怪建筑的出现,这种悲剧是由建筑师和客户两方面共同造成的。客户想要创造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的建筑,这无可厚非。无论是商业建筑还是公共建筑的委托人,他们寻找建筑师的时候都会抱有这样的目的。但客户所认为正确的市场风向和审美观念,未必是大众所接受的。这就要求建筑师能够对客户进行引导和适当的“教育”。另一方面,建筑师在梳理当地的地貌、气候、风土、文化传统时,就应该明确什么样的建筑能符合它在这座城市中的定位。否则,仅用独特的外观去征服别人的眼睛,在短期内会引发社会关注和讨论,但建筑毕竟不是时装设计,不会一两年内风向就反转。建筑将存续几代人的时间。所以建筑需要更深刻的含义,这也是为什么建筑需要结合文化和环境,成为人们生活的载体。
至于建筑师的身份和角色定位,这是身为建筑师一辈子都要不断思考的问题。建筑师不单单需要设计一个单体的建筑,更重要的是建立建筑与城市的关系。建筑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而是这座城市,这个特定的地理环境和文化底蕴所组成的细胞。优秀的建筑不仅能解决人们现实需求、成为人们提高生活品质的物质基础,也应该是一种文化的载体。所以,我对建筑师的定义是,他应该是一个细致入微的文化观察者。
第一财经:你在亚洲做了很多项目,对地方文化脉络的把握受到业内的褒扬。你是如何知悉和了解这些陌生文化的?
萨夫迪:天生的敏感和好奇心。我出生在以色列,之后移居北美,很早就来亚洲开展自己的事业。1973年,我在加拿大总理的安排下来中国做过考察,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我亲眼见证过动荡,了解快速发展的社会的需要,也明白安逸富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因为建筑设计,我有机会游历世界,经历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我善于捕捉和比较这些文化之间的不同点,以建筑的语言表现在作品之中。比如,在接手中国香港西九龙戏曲中心建筑项目之前,我几乎对中国传统戏曲一无所知。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让自己沉浸在戏曲世界之中,一遍一遍聆听,最终把这种感受和感知融入到这个项目的设计之中。总而言之,建筑师不该局限于自己所熟悉的文化之中,同样也应该接纳陌生的新文化。因此,我称自己为“世界公民”。
第一财经:很多建筑师选择将重心放在某一领域,比如专注于公共建筑,只做少量商业建筑,或者就像约翰·波特曼那样,直白地聚焦于商业建筑。这两者究竟有什么不同?你是如何在两者之间做到兼顾的?
萨夫迪:做公共建筑和商业建筑的确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公共建筑的预算通常有限,还具有很强烈的象征意义,而且有一些文化和政治意味相当敏感。但一座出色的公共建筑可以唤醒一座城市,建筑师也会被赋予更多的发挥创造的空间,时间也不会那么紧迫。而商业地产客户的要求会比较复杂,时间也会更紧张,目标有的没有那么单一。比如上海的LuOne,它的意义就是黄金地段的城市新一代综合体。而重庆来福士因为地处嘉陵江边的要地,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相当于城市的门户。光从目的性上来说,这两个建筑的段位是不同的。
第一财经:你极少重复自己的风格,但有人在看了重庆来福士的设计方案后评论说,它和新加坡金沙湾酒店的构造有明显的相似之处。而重庆和新加坡在城市地貌、气候、风土人情各个方面都大相径庭。对这种说法,你如何回应?
萨夫迪:你说的恐怕是那条连廊吧。现代城市建筑的一个很重要的趋势是不同建筑之间相互连接,另外一点就是公共活动空间增大。金沙湾酒店是一个无边游泳池,这是新加坡本身炎热的气候环境的产物。但在重庆,这条连廊则将建筑群落连接在一起,成为能看到风景的空中花园,是一个大面积的公共活动空间。这并不能说是风格的重复,而是城市综合体本身发展到这个阶段产生的结果,这也符合柯布西耶构想的现代主义建筑具备多功能化、人性化的特征。
第一财经:你设计了那么多的建筑,对空间环境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你理想中的居所是什么样的?
萨夫迪:我现在住在美国波士顿的一栋建造于1753年的房子里,它的历史沧桑感是我所喜欢的。我有时候会幻想,在这栋房子建造之初,莫扎特还在奥地利拉着他的小提琴呢。我也希望入住“栖息地67”的盒式房屋,这里的每间房间能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从我的房间向窗外望去,一面是花园,一面是流动的观赏河景,还有一面是熙熙攘攘的城市,人们各自忙碌,这套住宅仿佛是一面折射不同生活状态的多棱镜,住在这样的空间中永远无法生厌。如果生活在其他城市,我理想的居住空间是在公寓的顶楼,楼顶被改造成露天花园,放眼望去四面都有美好的景致。在陌生的城市之中,作为初来乍到的旁观者,我可以默默观察这座城市遗留的历史,发现很多不为人知的文化细节。
迪拜一直靠虚拟的钱的流动来生存,而它也一直致力于通过建造将虚拟变为实体。在这里,建造是一则传说,是身份的源泉,是它本身的目的。
1927年,10岁的贝聿铭随家人来到上海,他常去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徜徉在外滩的“万国建筑博览群”,见证了国际饭店的冉冉升起,也立下了成为建筑师的志向。
卢努甘卡是斯里兰卡建筑师巴瓦留给世人的一连串瑰宝中最闪耀的那一个。巴瓦早已蜚声国际,被评价为“将现代形式及感受和谐舒适地融入本土建筑传统”。
位于武康大楼一楼的城市交集展厅因租约到期即将关闭,最后一场展览聚焦华盖建筑师及其在上海的建筑设计代表作。
上海西岸大剧院正式开业,未来三个月将呈现多元演艺内容,旨在打造一个开放共享的综合性表演艺术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