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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不压正》做足营销,票房口碑不再耀眼,姜文陷入了什么困局

第一财经APP 2018-07-21 18:18:52

作者:葛怡婷    责编:孙祺

姜文新片《邪不压正》上映八天,口碑、票房和每日排片一路下跌。按照姜文现在的拍摄手法,票房爆棚才是奇迹。

姜文在意的并不是故事本身,而是他所缔造的梦境和世界。按照他现在的拍法,票房永远不可能爆棚,现在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

商业与市场从来就不是姜文创作的核心诉求,而票房成功反而是他创作图谱中的意外。

在盛大的舆论造势下,《邪不压正》首日票房以1.21亿险胜“药神”后,每日排片、票房一路下跌,豆瓣评分从开画的8.2下降至7.2,公映7日后截至7月20日,票房为4.68亿,猫眼专业版预测其最终票房为7.33亿,约为《药神》预测票房的五分之一。过去的现象级导演作品让位于新人黑马,评论中“姜郎才尽”的叹息显得异常刺眼。

《邪不压正》的票房失利让导演姜文此前的一系列营销活动变成一场无效表演。在大热偶像养成节目《创造101》宣传影片,上《十三邀》的许知远对话,做客窦文涛的《圆桌派》聊“讲究”,带领整个剧组参加上海电影节金爵奖主席论坛,最后在古北水镇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首映礼……这一次,观众似乎彻底不打算宽容姜文的“恣意妄为”。

姜文为《邪不压正》出席了一系列营销活动

实际上,就票房而言,姜文作品一直处于明显波动状态。除了1995年登顶年度榜单第三的《阳光灿烂的日子》,2010年同样拿下票房季军的《让子弹飞》之外,《太阳照常升起》《一步之遥》《邪不压正》几乎都是票房未达预期甚至是惨败。商业与市场从来就不是姜文创作的核心诉求,而票房成功反而是他创作图谱中的意外。

5000万票房的处女作

导演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为姜文带来了巨大声望,它在中国影史上也占据了特殊地位,不仅仅让17岁的夏雨拿下威尼斯影帝,更以5000万元的票房,在中国电影还未充分市场化的时代,登上了当年票房排行榜探花的位置,排在它之前的两部电影分别是由施瓦辛格主演的《真实的谎言》和成龙的《红番区》。

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为姜文带来了巨大声望

彼时中国电影市场已经向好莱坞打开大门,作为艺术电影的《阳光灿烂的日子》,票房表现堪称奇迹,《虎胆龙威3》《生死时速》等大片均被它甩在身后。

影评人吴李冰告诉第一财经,《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当年的卖座实属正常:“这实际上是一部青春电影,它疯狂向银幕喷射荷尔蒙,宣泄欲望,它以非常独特的视角拍摄特殊年代,但它的故事非常易于理解,它一点也不晦涩,因此观众会看得非常过瘾。”

电影学者戴锦华曾经在《雾中风景》一书中论及《阳光灿烂的日子》,她认为这并非一部试图取悦于中国公众的影片——尽管取得辉煌的票房纪录是每一个电影人的希望:“《阳光灿烂的日子》不时流露出对主流叙事、公众‘常识’及其‘共同梦’的冒犯。”

她认为,影片的“天然卖点”是作为影视明星的姜文和缠绕在他身边的名人轶事:“从他意欲‘亲自执导’一部影片开始,他的全部行动、选题及其与此相关的纷争,始终是传媒求之不得的热门花絮。”从原作《动物凶猛》到其作者王朔,以及此前与姜文传出绯闻的刘晓庆参与影片制作,寻找主角马小军扮演者的过程都成为公众眼中的热点新闻。戴锦华指出,大多数人对《阳光》的观感与预期千差万别:“此片为数甚巨的观众大多难以在其中获得他们所期待的那份抚慰与满足,相反它多少给人一种强烈而难于名状的震动与惶惑。”

显而易见,姜文是一位具有鲜明个人风格和强烈表达欲的作者型导演,迎合观众从来不是他的首要目的。2000年,他拍摄了惊世骇俗的《鬼子来了》,这部背离传统历史叙事的影片因为“立意严重偏差”而被禁映,它拿到了第53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这一奖项比同年拿下戛纳最佳导演奖的《一一》分量更重。姜文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五年不能拍片。谢飞曾经叹息,姜文在创作黄金期创作停滞,于其个人乃至中国影坛而言是巨大损失。直到2007年,《太阳照常升起》在众人追捧中问世,观众并没有找到他们所期待的姜文。姜文变了。

远离大众

吴李冰认为,《鬼子来了》是姜文风格转型的重要原因。2007年当他再次以《太阳照常升起》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他的创作方式发生了明显改变,采用隐喻甚至是猜谜的方式创作,这部由几个魔幻现实主义寓言组合的电影被指剧情晦涩,“看不懂”成了影片最为普遍的观后感,票房惨败,仅2000万。即便如此,影片明艳、绚丽的影像风格和浪漫恣肆的叙事被延续到姜文后期的几部作品当中,在观众层面上,此后的一些尝试成功了,一些失败了。

姜文当时在不同场合表达了对票房失利的介怀:“看不懂《太阳照常升起》是可耻的。”随后,又有报道以“姜文向商业低头”为题,称姜文表示要拍一部让大家能看得懂,从头笑到尾的影片。

在《让子弹飞》中,他成功解决了个人表达和商业娱乐的平衡,表层的故事淋漓畅快,深层次的指涉也有充分的想象空间。吴李冰认为,《让子弹飞》挑动了一些关于意识形态的解读,而这种挑动是非常成功的。那一年,姜文的一句“站着把钱挣了”成为电影圈最振奋人心的口号。

2010年,《让子弹飞》仅次于《阿凡达》和《唐山大地震》,成为年度票房榜单第三,这让姜文信心爆棚,直接体现在《一步之遥》中,他玩“飞”了,又一次“飞”出了观众能够接受的范围。同样也是大阵仗的宣传造势之下,《一步之遥》票房为5.13亿,位列当年票房榜单第16位,口碑一度跌至谷底,批评者认为这是一部由片段堆砌的“华丽的垃圾”,而姜文由此被贴上“自恋”的标签。

《一步之遥》遭遇的口诛笔伐让姜文又一次受到伤害,他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揶揄影评人和观众,而在《邪不压正》中,邀请影评人史航出演不识字的“华北第一影评人”潘公公这一不太光彩的角色,再次冒犯了很多人。从理解层面来看,《邪不压正》甚至比《一步之遥》更加晦涩,更加远离大众。

影片片头的主创名单依次亮相,最后一行字“导演、编剧、剪辑、主演——姜文”字样出现,并且慢慢放大——姜文是电影的绝对中心。读过原著的观众不难发现,《邪不压正》实际上和《侠隐》并没有太多关联,除了借用主人公李天然的复仇线索,几个配角的故事线也发生了明显更改。在此前与许知远的对谈中,姜文明确表示对“侠”没有兴趣,这是属于姜文的故事。

在意梦境与表达

《邪不压正》故事的主线是彭于晏饰演的李天然为养父复仇,虽然有飞檐走壁、躲避子弹等绝技的展示,但拍摄方式与传统武侠片大相径庭,某种程度上,它是反类型的电影。吴李冰认为,姜文压根就没有考虑类型元素:“他的表达是思想性、历史性、政治性的,他对武侠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没有按照叙事动力走下去,比如复仇的动机,复仇的障碍,包括最后的高潮部分都不太像一个普遍意义的复仇故事,他在线索里添了很多私货,要让观众猜他真正要表达什么。”

彭于晏饰演的李天然为养父复仇,虽然有飞檐走壁、躲避子弹等绝技的展示,但拍摄方式与传统武侠片大相径庭。

密集的、裹挟着谜题的文本对于普通观众来说不甚友好,几乎每句台词都是话中有话,意在言外。看电影变成了持续解谜的疲惫过程,而故事本身脉络支离破碎,过于冗杂的对白显得拖沓,当然也有被删减的原因——凯文·史派西的戏份被全部删掉,若对中国近现代历史不甚了解,无法推测每个角色对应的真正的历史人物,一定会陷入混沌,不知所云。

不仅如此,表层的复仇故事也实现得不尽理想,造成节奏混乱之感,普通观众面对《邪不压正》唯有失语和失望。吴李冰则认为《邪不压正》将叙事文写成了议论文:“叙事就是把故事讲清楚,但电影中议论的、话里有话的东西实在太多,一般观众看完这部电影一定会纳闷,这部电影到底讲了什么。这是票房不理想的根本原因。”争议由此产生,能够参透谜题,感知到故事背后的荒诞与讥讽的观众们,仍然会继续支持这位随心所欲的个性导演——他在意的并不是故事本身,而是他所缔造的梦境和世界。

与冯小刚或者张艺谋不同,姜文在创作时没有非常明确的商业诉求,却有非常强烈的表达欲望。“姜文有强烈的批判性、思想性议题要表达,但受制于外界的压力,他选择了近乎猜哑谜的表达方式,这当然将普通大众抛在一边。”吴李冰认为,按照姜文现在的拍法,票房永远不可能爆棚,现在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侠隐》张北海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201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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