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为何投资《美国工厂》？用故事建立桥梁而不是墙壁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监制发行的第一部纪录片《美国工厂》（American Factory），8月21日在Netflix播出，继而成为刷屏朋友圈的现象级作品。

该片在烂番茄网评分高达98%，近3万中国影迷也在豆瓣上给出8.5的高分。这部110分钟的纪录片，讲述的是一个关于美国制造业的故事——2016年，来自中国的“玻璃大王”曹德旺在美国俄亥俄州代顿市投资10亿美元，建起福耀汽车玻璃工厂，成为中国制造业在美投资最大的企业。这间从通用汽车废弃的巨大厂房上重建的工厂，如同当地制造业的“救世主”，为失业率笼罩的小城带来2000多个工作机会。

中美之间的文化、制度、经济与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差异，在《美国工厂》的拍摄期中逐渐浮现。因中美差异的激烈碰撞，最初的希望和乐观，被挫败感所取代，中国企业家开始与美国工会周旋斗智。

《纽约时报》评论道，“《美国工厂》带有政治性，但它没有为自身利益服务，也没有说教或是呐喊。”

用故事建立桥梁

说起《美国工厂》与奥巴马的渊源，就要提及奥巴马与夫人米歇尔2018年春天成立的高地制片公司（Higher Ground Productions）。

“我们创造高地制片公司，就是想利用讲故事的力量。”奥巴马说，“我们对每一个项目都感到兴奋，它们将触及种族和阶级、民主和公民权利等问题，我们相信这些作品不仅具备娱乐性，并且会教育、激励着所有人。”

与高地其他项目不同，《美国工厂》先是在今年1月圣丹斯电影节首映，口碑爆红，拿下最佳美国纪录片导演奖。高地与Netflix立刻决定，联合收购该片。

复兴美国制造业，是从奥巴马到特朗普都想实现的梦想。特朗普以“让美国再次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口号竞选成功美国总统，他认为，全球化导致制造业产业外移，摧毁美国中产，掏空美国实体经济，进而导致美国的衰落。

但《美国工厂》毫不掩饰地揭示了美国制造业衰败的根源，以至于有媒体称，奥巴马是在拆台特朗普。

“奥巴马实际上没有影响这部纪录片的拍摄。”《美国工厂》导演茱莉亚·赖歇特（Julia Reichert）说，电影的创意和长达三年的拍摄，都是她与丈夫史蒂芬·博格纳（Steven Bognar）独立完成的。

“这部电影在圣丹斯电影节首映时，就已经完成了。高地制片公司一直很支持我们，帮助我们在全球范围内实现发行目标。”赖歇特说。

博格纳说，当他们会见奥巴马和米歇尔时，双方谈论得更多的，是纪录片如何使用好故事的力量，“奥巴马相信，这些故事是用来建立桥梁，而不是竖立墙壁。这部电影是要给那些彼此不认同的人发声，但对他们每一个人都表示尊重。”

比政治视角更高的立场

早在2009年，赖歇特导演夫妇就因一部讲述通用汽车公司倒闭的纪录片《最后一辆车：通用王国的破产》，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提名。

2015年，他们听说，来自中国的“玻璃大王”曹德旺将在代顿市投资兴建玻璃工厂，选址就在通用汽车工厂占地上百英亩的废弃厂房上。导演夫妇立刻敏感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题材。

某种程度上，它如同上一部纪录片的续集。老牌美国汽车公司的工厂倒闭，曾经的中产阶级一夜之间失去工作，城市日渐萧条。2013年，俄亥俄州政府花大力气招商引资，作为崛起的中国企业代表，福耀美国工厂成了重振当地制造业的希望。

中国企业会不会为小镇带来活力？中国工人会如何跟美国小镇居民相处？民族、文化、制度上的差异，会带来哪些冲突和变化？他们完全不知道答案，但他们选择拿起摄像机，每天驱车半小时到现场，从一个个平凡的工人拍起。

2008年因通用汽车工厂关闭被解雇的工人们，重新被中国工厂雇用，欢欣鼓舞地回到这里，与中国工人成为同事。但很快，影片从善意、欢乐的场面逐渐变得紧张，工厂从宣传中的“社区的胜利”，变成中美文化差异和冲突的焦点。

纪录片中，美国工人做事缓慢、低效、懒惰，而且爱发牢骚。当他们呼吁按美国劳动法必须执行一周40小时工作制度，联合呼吁成立工会，诉讼工厂闷热、不安全的生产环境时，中国高管几乎束手无策。与此同时，中国工人以安静、高效、沉默而勤勉的形象出现。他们远离家园，语言不通，忍受每年一两次回家，每个月只休息两天的高强度节奏。

一部《美国工厂》，揭示了美国制造业的艰难。蓝领工人成本不低，造成企业沉重负担。美国早已进入了后工业时代，随着全球化时代到来，传统制造业大量外迁。像苹果公司这样的美国企业，早已实现全球布局，它们在全球拥有几百家供货商，廉价的外包代工，无疑让企业更具竞争力。

曹德旺原本给美国工厂定下2017年盈利2亿美元的目标。但在项目投产的2016年，福耀美国公司亏损4161万美元，并陷入工会运动、文化冲突等各种始料未及的风波中。

三年，1200个小时的镜头，讲述的不只是福耀美国工厂如何应对这场风波，更是一场全球视野下的美国制造业之困境。令人称道的是，福耀美国公司自2017年年中扭亏为盈后，连续两年盈利，2017年和2018年净利润分别为508万元和2.4亿美元。

赖歇特导演夫妇当然也拍摄了当年特朗普竞选美国总统时的大量画面，以及特朗普在数次演讲中承诺“将制造业工作岗位带回俄亥俄州”的雄心，但最终，这些画面都没有放进电影中。

“这部电影并不是关于政治舞台的，我们试图采用‘更高的立场’。”赖歇特说，他们没有放进任何一任总统的画面，而是真实地用一个工厂的故事，来反映正在世界范围内发生的制造业现状，以及全球化时代需要的政治策略。

目前，这部纪录片已经被翻译为28种语言，并在美国纽约、洛杉矶和Netflix的网站及指定电影院上映。更让人期待的是，《美国工厂》将会成为下一届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有力竞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