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明杰：上海应该在哪些高端产业上发力

上海并不缺乏高端产业，如机器人、商业用大飞机、芯片制造、新能源汽车制造、海洋工程、生物医药等，都是全球新兴的高端产业。不过，上海的这些产业尽管在不断成长并贡献附加价值和GDP，却还成不了相关产业创新发展的引领者、上海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领军者，因为它们目前还处在产业的幼稚阶段，处在产业价值链的低端，并无强大的自有技术与创新能力，尚发挥不了产业创新发展的引领功能。因此如何在未来若干年中使上海这些产业迅速成长，是一个关系上海经济高质量发展、现代产业体系建设发展的重大问题。

一、何谓高端产业

是不是只要是具有了机器人制造、生物医药、芯片制造、大飞机制造等产业名称的新兴产业就是有了高端产业？其实不然，我们是有这些产业，只是我们的这些产业尚处在产业价值链的最低端即加工组装环节，高端核心技术、高附加价值环节均在别人手里。以这些产业目前的状况要成为其他相关产业创新发展的引领者其实是不可能的。

一）具有引领功能的高端产业应该具有的特性：

有高端名称的产业要真正具有引领功能必须符合下面三个特性：

1.“产业高新”,首先指这类产业发展以当代高新技术为基础，代表着未来产业革命的发展方向，应该有三个方面的特性，第一，所发展的产业在核心技术、关键工艺环节上是高新的，属知识密集、技术密集；第二，通过发展这样的产业具有技术与知识自主创新的能力，而且是国际领先的创造力；第三，所发展的产业具有强大的战略引领性，能够引领其他相关产业技术进步，产业调整升级，产品创新发展。

2.“产业高端”,是指这类产业应该具有高级要素禀赋支持下的内生比较优势，因此处于有利的产业价值链竞争位置。产业高端的内涵可以从三个方面理解：1）高级要素禀赋，指要素禀赋从传统的自然禀赋到人力资本和知识禀赋，而知识禀赋在企业多体现为在核心技术和关键工艺环节有高的技术密集度。2）高的价值链位势，高的价值链位势就是在“微笑曲线”两端，而动态维持高价值链位势需要具有高的自主创新能力；3）高的价值链控制力，实质就是对价值链关键环节——核心技术专利研发或营销渠道、知名品牌等的控制力，高价值链控制力对于其他相关产业也具高战略引领性。

3.“产业高效”,是指此类产业的资源配置效率高，既具有良好的经济效益又有好的社会效益。产业高效的内涵也有三方面的内容：1）高的产出效率，如产业的投入产出效率、人均劳动生产率、全要素生产率等；2）高的附加价值，如利润率高、产业增加值率高、税收贡献大等。3）高的正向外部性。指此类产业一方面应该与环境和谐友好，生产过程产生污染少、符合低碳经济要求；另一方面对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新兴产业的发展壮大、社会就业等有促进带动作用。

二）高端产业引领功能的引领路径表现

高端产业具有如此产业特性，这些产业一定是高新技术产业，也一定是掌控核心技术与高附加价值的环节，同时面向未来的产业，正是如此，这些产业才具有比较高的引领其他产业转型升级、创新发展的功能。

有引领功能的高端产业首先是引领那些与高端产业相关的产业转型升级创新发展，例如智能装备产业的领先性发展首先推动引领如工业软件（智能装备操作系统等）、数据分析、工业互联网、信号识别、智能零部件产业的发展，然后进一步智能装备的普及引领制造业转型升级。而通过相关产业创新发展的引领，就可以逐步改变现行国家与地区产业结构，使产业结构不断优化升级。具体的引领方式有以下四个方面：

1.产业关联性引领。由于高端产业产品复杂、技术高新，需要很多相关产业与配套合作，这就产生了产业关联性引领的功能。产业关联性引发的对相关产业引领有两类：

一类是后向关联导致牵引式引领，即由于此高端产业的产品是最终产品如机器人，它的正常生产与分销需要许多相关产业提供配套材料、零部件与服务，因此只要此产业不断创新发展，就会对这些相关产业产生需求扩张式要求，从而引领这些产业不断跟上也不断创新发展。此类产业有智能装备、智慧汽车、高端医疗设备等。

另一类是前向关联导致推动式引领，即此高端产业为基础性新兴产业如新材料（半导体）、5G通信产业、大数据产业、人工智能等，这些产业的产品与服务可以供给许多相关产业，使这些相关产业技术、生产效率、生产场景、产品与服务品质、附加价值有很大的提高。

2.高新技术溢出式引领。高端产业在核心技术、关键工艺环节上是高新的，属知识密集、技术密集，而且这样的产业具有技术与知识自主创新能力，而且是国际领先的创造力。因此相对于其他相关产业来说，它具有高的技术位势，即可以通过技术的溢出效应，引领其他产业进行相应的技术应用变革，产生更大的经济与社会效应，如高端芯片制造业、商用飞机引擎制造、高端光刻机制造、5G通信产业等。当然这种技术溢出是在严格的知识产权保护下的溢出。

3.市场空间拓展引领。高端产业一旦被市场认可，产品商业化成功后，一定会有巨大的市场空间拓展，例如智能手机市场成功后，其市场空间就不断扩大，带动相关产业如手机操作系统、芯片、手机照相机、游戏软件等市场空间扩展，以及还有许多新的市场机遇有待开发。

4.协同资源创新引领。高端产业因为具有高附加价值，所以可以有更多的资源用于研发创新投入，而且可以通过建立开放式创新平台，把产业内资源集聚，同时引入与本产业相关的其他产业的供应商至此平台，真正形成开放式创新平台，提高各方面主体的创新积极性，组织策源更多的创新，引领协同合作创新、产业创新，提高创新出成果出效益的效率。

二、上海需要在哪些高端产业上发力

上海有与全球同步的所有高端产业，只是这些高端产业目前不具备产业的引领功能。因此，上海如何在“十四五”期间在某些高端产业上取得真正突破，推动上海经济高质量发展，成为长三角产业转型升级的领军者，就成为十分重要的发展目标。

从现实与未来的角度考虑，选择什么高端产业本来是市场的功能，然而所费时间慢，且前有发达国家堵截，因为这本属于它们的优势产业与市场领域；后有金砖国家追赶。如果仅仅从上海高端产业中最具未来引领功能的形成与发挥，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考虑：

1.从产业体系的“根部”选择。从产业体系的“根部”选择其实就是从新基础产业中选择高端产业。新基础产业，即支持未来社会高质量发展、满足人们美好生活需要、支持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新型智能产业发展的现代基础产业。我认为新基础产业可以从“硬、软、联”三个方面来说明：一是以5G通信、新材料、新能源、新交通等所有产业发展的“硬基础”；二是以大数据、人工智能、IT软件等为代表的产业发展的“软基础”；三是以工业互联网、智能物联网、智慧电网等为代表的“互联性基础产业”。

一方面，这些产业的发展与应用将广泛影响几乎所有居民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另一方面，这些新型基础产业的发展对现行产业转型升级与未来新兴产业发展都将起到重大的基础性支撑推动发展的作用。上海应该在新基础产业的新材料、新能源、大数据、人工智能、IT软件、工业互联网中选择引领功能培育突破口，特别要注意软硬结合，千万不要只考虑“硬核技术”产业，今后没有软件、没有操作系统几乎寸步难行。

2.从产业体系的“头部”产业方面进行选择。所谓产业体系的头部产业就是指最终产品产业，最终产品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最终消费品产业如汽车、服装、食品、旅游、制表、珠宝、化妆品等，另一部分是最终生产品产业主要是指供最终生产使用的各类生产设备、现代生活设备、工作母机、工业软件、办公设施等。这类产业中主要应该考虑那些技术含量高、附加价值高、产业关联性大的产业。从我国产业转型升级的迫切程度来看，“十四五”期间，上海在产业体系的“头部”高端产业方面的选择十分重要，引领功能形成的突破口应该放在：最终消费品的智能互联新能源汽车产业，最终生产品的商用大飞机产业、智能生产设备（包括智慧机器人产业）、智能设备操作系统产业、高端医疗设备产业上。

3.从产业体系的“腰部”产业方面进行选择。所谓“腰部”产业就是生产中间产品的产业，简单地说就是生产零部件的产业。零部件有时技术含量非常高，可以成为产业价值链上的关键环节，其附加价值也很高，有时甚至成为“卡脖子技术”，例如高端芯片就是我国产业体系中的卡脖子部件，又如数码照相机产业的高端光学部件、机器人产业中的伺服电机、大飞机产业中的飞机引擎等。个人建议，上海应该考虑高端芯片制造、飞机引擎制造、伺服电机制造、氢燃料发动机制造等产业，这些产业的高端突破也能够与上述两方面重点突破的高端产业形成配合，进而提高整体高端化和形成强大的产业引领功能，助力我国与上海产业结构优化与现代产业体系的建设发展。

这三个方面的选择最终是否能够实现产业高端化并发挥出引领产业创新发展的功能，关键还是要看这些产业中是否成长出一个或若干个世界级科技创新型企业，成为全球相应产业领域中有国际竞争力的领军企业，成为产业创新发展引领功能发挥的载体。

（作者系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产业经济学系主任、教授）

第一财经获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智者老芮”，原标题为《高端产业如何发挥产业创新发展的引领功能》，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