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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奇墨:脱口秀是对世界的看法,要允许它是一种偏见

第一财经 2021-04-20 15:16:01 听新闻

作者:葛怡婷    责编:李刚

脱口秀的首要目标是好笑,创作者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能是虚假的,“比如我不这么认为,但我为了好笑坚持这么讲,这就丧失了脱口秀的精神内核。”

站在千人剧场的舞台中央,周奇墨有时候会突然晃神。一个强烈的自我意识会跳出来,冷眼旁观那个正在表演的自己:“台下这么多人,我在这儿演出呢,什么时候讲完?哦,快讲完了。”

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周奇墨带着他的个人专场《不理解万岁》走过九个城市,词儿早已烂熟于心。他对这种不假思索的状态产生了一丝警惕。他需要调节好自己的节奏把后头十余场演好,让观众感受到他始终是情绪饱满的:“我的风格本来就不太有激情,再累一点就显得更没激情了。”

从数十人的俱乐部到千余人的大剧院,成就感不言而喻。去年年末,周奇墨个人专场在上汽·上海文化广场开启全国巡演的第一站,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两千人的剧场演出。这家剧场通常是大型音乐剧的演出场地。周奇墨一个人,拿着麦克风,进入表演节奏,紧张感渐渐消失了。观众席的笑声如浪一般,从前向后,层层泛开,他们大都是奔着周奇墨而来的。

对周奇墨而言,行程从未像如今这样紧凑过,两个月的时间,二十多座城市,每三天辗转到另一座城市,他形容这种体验:“痛并快乐着”。他很享受线下的演出:“安安稳稳地演出,不必考虑后果,心态就会轻松许多,观众给你的反馈更直接、更热烈。我也没有怎么在线上讲炸过,体验更多的是线下观众给我的鼓励。”

不理解万岁

每个脱口秀演员都渴望拥有自己的专场。当一个脱口秀演员积累足够多的“Tight5”——经过多次打磨,观众反响热烈的5分钟成熟表演——就可以办一场个人专场。专场是脱口秀演员将多年积累的段子打磨编排而完成的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表演。对于脱口秀演员来说,它是一个人职业生涯获得阶段性成功的见证。早在2016年,周奇墨就曾经举办过个人专场《哎呀算了》。

在脱口秀领域,《不理解万岁》全国巡演规模空前,覆盖城市、场次数量和剧场级别均开创了脱口秀专场巡演的行业纪录,这也是一次南北方脱口秀知名厂牌的强强联手。主办方是笑果文化,合作伙伴是单立人喜剧。眼下,周奇墨是单立人的签约演员,与笑果文化深度合作。两个公司联手将这位资深脱口秀演员推向台前,也意味着这个行业对他表演能力的认可。

“我们的目标是共同把这个行业做得更好,让更多喜欢脱口秀的朋友看到更好的表演。”周奇墨说。这一次,除了脱口秀文化比较发达的一线城市,演出也会去到许多二三线城市。在脱口秀氛围并不浓郁的地方,观众少有机会看到除了当地俱乐部之外的脱口秀演出,他想把专场带到这些城市,在那里,很多观众通过《脱口秀大会》认识了他。

从目前开票的城市和场次来看,《不理解万岁》的定价区间为280元至1080元。有粉丝调侃,几年前几十块钱就能看周奇墨线下演出的日子一去不返了。被综艺催熟的脱口秀,从小众文化蹿红成为大众娱乐。作为行业中的元老级人物,周奇墨见证着这个行业在中国从发轫到兴盛,也身处其中随着浪潮沉浮。他的个人专场巡演,上座率与口碑反响都不错。

登上《脱口秀大会》第三季舞台之前,周奇墨在脱口秀圈子内就已经拥有较高的声望,2017年便拿过中国脱口秀喜剧节冠军和中国职业脱口秀大赛冠军。顶着脱口秀天花板的名号,周奇墨在《脱口秀大会》中亮相,也让更多观众认识了他。这档火爆荧屏的节目让他真正走红出圈,也令他遭受了不少非议甚至谩骂。他在比赛中遭遇了三次淘汰,戏剧性地复活让他几度成为争议的焦点。在一些习惯爆梗和炸场的观众眼里,周奇墨的表演是“不好笑”的,甚至认为他脱口秀天花板的头衔是业内强捧,名不副实。在后来的采访中,周奇墨调侃自己是地下室的天花板,每个人都能踩一踩。

在脱口秀舞台上,周奇墨是一个异类,与个性张扬能量充沛的同行相比,他温厚内敛,甚至看上去有些一本正经。有人疑惑为什么如此一身正气的人,最后倒成了一名喜剧演员。他调侃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就是在老天爷不赏饭的情况下自己做饭吃。”对他来说,站在台上逗乐大家,得到观众的认可是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情,另一方面,脱口秀这份职业给他带来了生命的意义,是他自我疏导的方式,如果不是脱口秀,很多事情都憋在心里无处宣泄。

慢热的风格,让他的表演乍看“温吞”,实际上,周奇墨将机锋隐藏在精心编织的段子里,对抗着周遭存在的怪现象。敏感的个性赋予他对生活细致观察的能力,加上精准的演绎和想象,塑造了独树一帜的表演风格,他能在不知不觉中将观众带到表演情境当中,与他们建立情感共鸣,他的文本有着罕见的文学色彩,对日常生活与社会现象的问题加以荒诞演绎,他的表演有着令人回味的黑色幽默。在喜欢他的观众眼里,这就是最好的脱口秀。性格使然,他很难写出情绪激烈起伏的段子,他很清楚的知道,一个演员不可能讨所有人喜欢。“通过上节目,更多人认识了我,有人会因为喜欢我这种表演风格来看我的演出,我就挺知足了。”

《不理解万岁》很像是周奇墨对这个世界发出的质疑声的合集,“不理解”是他对周围事物的态度,里头融合了他在不同阶段创作的的段子,按照一定的内在逻辑编排,从个人生活、童年与家庭再转向外部世界,观察现代都市生活的麻烦和困境。他认为这个世界需要多一些“不理解”,人们往往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理解世界的运行规则。但“理解”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完全是正面的:“人们总是将发生的事情合理化,总是去尝试理解,觉得一切都是现行的最好。但缺少了不理解,就缺少了推动的力量和改变的意愿。”

瓶颈期

《脱口秀大会》之后,周奇墨的生活节奏发生了较大变化,开始了北京、上海两地跑的双城生活。如果说过去更多是内心的充盈,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把演出演好,赶免费的开放麦,参加了节目之后,他进入了另一个天地,上综艺、接商务、做编剧、跑巡演,日常生活变得更加忙碌。对他来说,曝光度高的好处是在线下演出的时候,他不再需要花很多时间铺垫自己是个不错的脱口秀演员,与观众建立信任感,彼此都能够以更轻松的心情对待演出。

在《吐槽大会》第五季里,周奇墨承担了部分编剧工作,是许知远、黄奕和周琦稿件的编剧之一。“如果亚里士多德走进柏拉图的房间,说出那句,‘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那么请问张大大,这个屋里一共有几个人。”这句与许知远个人风格契合的段子出自周奇墨之手,并不令人意外,早在《脱口秀大会》上,观众就已经见识了他掌控着故事从日常生活滑向哲学命题逗乐大家的能力。

周奇墨认为自己并不擅长编剧工作,他认为这是一种语言的游戏:“我一直不擅长给别人写东西,而且也不爱写。对我来说特别痛苦。我会质疑自己做这件事的价值,我入行不是为了干这个的,我是为了表演嘛。”商务活动也会给他带来一些困扰:“肯定是喜欢商务的,钱肯定都喜欢。但是围绕产品的主题写段子,和以前写东西的习惯差很多,就像一个小说家突然要去写公众号,还是需要适应。”

让他更焦虑的是创作进入瓶颈期:“对自己写的东西不那么满意,创作速度和质量没有进步,和刚入行的时候相比甚至有下降,这是所有演员都会面临的问题。”脱口秀领域,越来越多厉害的新人冒头,贡献了一鸣惊人的段子。身处其中,周奇墨并没有太多危机感:“因为你知道,舞台上每个人都有自己非常灿烂的五分钟,但剩下的几十分钟、几个小时该怎么去度过,是很重要的。”

而今脱口秀处在风口浪尖,但在周奇墨看来,行业的人才储备远未到饱和状态,而是明显的缺乏供给。全国各地的俱乐部都缺优秀演员,这个行业门槛低,但想把它做好是很难的。“低门槛,吸引来的人不多,大家愿意看,想讲的人很少,能够坚持讲而不是玩票体验的就更少了。想要长期发展,就要坚持创作新东西。”

脱口秀演员与歌手等职业不同,歌能够反复唱,段子听完一遍大家基本就不会再听,它是一件很消耗情感和体力的职业:“很多演员有一个毛病,生活中发生了一个小意外,他第一个想法是怎么写成一个好段子,基本丧失了人类正常的情感和喜怒哀乐。”周奇墨说。

演员和观众的博弈

“只有默剧有前途,是下一个喜剧风口。”前一阵子,周奇墨在微博写下这样一句感慨。在更早些的采访中,周奇墨说:“我不会停止表达,这是我抗争的方式。我不停地在社会给予我的空间内去表达,但你永远不能扼杀我的表达。哪怕有一天我不能发声了,我也想做默剧,用肢体语言来逗大家笑。”

从《脱口秀大会》到《吐槽大会》,那些爆红出圈的梗总是在更大范围内引发舆论震荡,其中不乏激烈的抨击和谩骂。脱口秀站在流行文化的浪潮之巅,随时也可能被更猛烈的口水淹没。在周奇墨看来,脱口秀在中国从综艺开始的跳跃式发展里,由上而下渗透到广大观众的过程中,大多数人对这种艺术形式的理解是片面的。

比如,在一些观众看来,脱口秀是一个几分钟之内由围绕一个主题展开的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要有价值观的输出,认为纯表演、纯娱乐就是哗众取宠。显然,人们对这个行业和演员们仍然存在着各种误解。

实际上,脱口秀的概念非常宽泛,冒犯的、不冒犯的都存在,总体而言有一个共性,它是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最重要的是,你要允许他的看法是一种偏见。”周奇墨认为,脱口秀的首要目标是好笑,否则就变成了演讲,出发点一定是真诚的,这意味着创作者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能是虚假的:“比如我不这么认为,但我为了好笑坚持这么讲,这就丧失了脱口秀的精神内核。”

随着行业环境变化,演员们也在调整自己的状态适应观众的需求。从入行开始,周奇墨看到脱口秀从无所不言的蛮荒状态走到现在,大家开始收缩领域和话题,考虑观众的接受程度和意愿,面对不断变化的尺度,演员的创作表演呈现出一种动态博弈的过程。

“从小到大,我们不太鼓励一个人说说出自己与众不同的想法,一旦你和大众的认知是对抗的,那么你就是怪胎。对吗?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脱口秀演员,要讲自己的偏见,肯定会遇到很大的阻力。”周奇墨觉得,好像大家特别容易受伤,总觉得有一种声音存在,就已经开始改变世界了:“但实际上没有,它就只是一个声音。”

在“不理解万岁”的世界里,他希望演员和观众之间能够有更多的互相理解。“在某些问题上达成共识了,比如脱口秀是什么、能讲什么,脱口秀这种艺术形式就迎来了它特别光明的一天。”在更理想的市场环境中,脱口秀将只有喜欢与否的分别,而没有应该不应该之分。“观众有不喜欢某个演员的权利,但不能说脱口秀不该讲这些东西,认为那些不属于自己价值观的东西、超越自己定义和尺度的东西就不叫脱口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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