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十七年后中国经济和人口结构的缩影？

江苏民富最强地市

南通，“据江海之会、扼南北之喉”，被誉为“北上海”，经济方面是长三角北翼经济中心，民生方面是全球首个“世界长寿之都”。辖3区、1县、代管3个县级市，陆域面积8001平方公里，“七普”常住人口772.66万人。

2020年是南通的“大年”。

地区生产总值首破万亿大关，以10036.31亿元的成绩晋级“万亿俱乐部”城市，更以4.7%的增速位列江苏省内第一，与排在第三的无锡差距缩小到了2334亿元。

今年上半年，南通强劲的经济发展势头得以继续，GDP两年平均增速，南通以7.5%的傲人成绩领跑23座“万亿俱乐部”城市。

向前追溯十年，南通的经济表现也是光彩夺目。

2010年至2020年，南通的GDP从3465.7亿元增长到10036.3亿元，增长了189.59%，十年增速全省第二，在大体量城市中位列第一；十年间GDP增量6570亿元，追平无锡，但无锡2010年的GDP是5793.3亿元，起点要比南通高得多。

于地区而言，整体经济增长势头强劲；于居民而言，2020年江苏13地市人均存款排行榜中，南通以104286元力压南京（104149元）和苏州（94539元），夺得头筹，说南通是江苏民富最强地市并不为过。

前面之所以说2020年是南通的“大年”，是因为这年还有另一件事更令南通振奋，那就是南通常住人口首次超过户籍人口！

根据今年5月24日南通七普数据新闻发布会的信息，2020年11月1日零时，南通全市常住人口为772.66万人，2020年末全市户籍人口为756.06万人，常住人口超出户籍人口16.61万人，也就是人口净流入16.61万人。

这是前七次人口普查中，南通首次呈现人口净流入！

困在时间里的南通人口

人口净流入，在别的万亿城市不足为奇，但对南通而言却是个标志性的重大事件。

在万亿城市里，2020年之前，南通是唯一一个人口净流出的城市。

笔者在南通市人民政府的官网上查询到了南通市统计局2017年11月发布的《南通人口现状研究》，报告对南通人口问题进行了详细剖析。

报告称，自1949年到1998年，南通市户籍人口一直呈逐年增加态势，1998年户籍人口达到历史高峰787.5万人。1999年至2009年，户籍人口规模呈回落态势，2010年至2014年户籍人口有所回升，但2015年末，全市户籍人口766.8万人，比上年减少0.9万人，2016年末，全市户籍人口又减少了0.1万人。迁入人口减少，死亡人口多于出生人口是近几年户籍人口减少的主要原因。

回到上文，2020年末南通全市户籍人口756.06万人，这一数字低于2015年10万之多，说明南通的户籍人口还在持续减少。

谁能想象，万亿GDP的经济大市——南通，户籍人口的巅峰竟然是在上世纪，是在遥远的1998年！

1990年南通常住人口数量是767万，到了2020年却只有772.6万，这就意味着在这30年的时间里，南通的人口规模仿佛被封印了一样，停滞不前。

人口规模止步不前的原因，笔者总结了“三个不”：内生不够；外争不强；外流不止。

内生不够是指南通的人口自然增长率长期为负。

自2002年起，南通的人口自然增长率就没出现过“+”号，即便是在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南通人也只激情了头三个月，当年度自然增长率-0.3‰，为2002年以来的最高水平。

但这三个月的激情也耗光了南通人的生娃潜力，随后三年，南通人开始“报复性”不生娃，2017年人口自然增长率-2.69‰、2018年-2.2‰、2019年-2.75‰，创下了有记载（1957年）以来的最低水平，南通的人口自然增长率自此进入-2‰时代。

2020年全市的人口自然增长率没有查到，但查到了部分区县的数据，更是触目惊心。

通州区-3.38‰；海门区-4.0‰；启东市-5.29‰；海安市-5.84‰；曾被《人民日报》所表扬的全国计划生育学习的榜样县——如东县-6.18‰。

何以至此？

南通是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最早最到位的城市，比全国提前10年实行计划生育，曾被评为“计划生育模范市”。早在上世纪70年代，南通妇女的生育率就降低到了更替水平，比全国早了近20年时间。

1970年南通人口出生率高达26.94‰，到1975年便直接“腰斩”至13.36‰，1996年之后更是从未达到过10‰，2019年全市人口出生率仅为5.85‰，而同年全国的这一数字为10.48‰。

笔者一个高中同学前些年去了南通工作，她说单位里有个78年出生的姐姐竟然是独生子女，当地执行计划生育很严格，农村城市一个样，第一胎男孩女孩一个样。而85后的她在山东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当然，三胎比较少见，但两胎的并不稀奇。

外争不强是指南通对人口的吸引不如周围。

南通周边强邻环伺，而南通的竞争力和区位资源在高手如林的长三角并不突出。

环顾南通四周，上海是直辖市，南京和杭州是省会，苏州是GDP过两万亿的中国第一地级市。

好比你开了个奔驰，在全国范围内已经很好了，但邻居们都是法拉利、保时捷、劳斯莱斯，你在相亲市场的竞争力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外流不止是指南通的本地人口一直向外闯荡。

一是年轻人通过教育外流。

全国教育看江苏，江苏教育看南通。南通的两如（如皋如东）两海（海安海门），近年来高考风头正劲。每年都有大量的孩子通过高考走出南通，流向全国，甚至是全球。南通市人社局相关资料显示，南通籍毕业生回通比例较低。2016年，南通生源数54186人，回通就业人数23332人，回通率仅为38.4%。

二是劳动力通过产业外流。

南通是全国知名的“建筑之乡”，建筑业是南通的传统优势产业，“南通铁军”的称号早在上世纪60年代就已享誉全国。

2020年，南通建筑业总产值高达9741.9亿元，仅次于央企林立的北京和省会城市武汉，在普通地级市中一骑绝尘；

2020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的名单里，南通共有14家企业入围，而在这14家企业中，建筑行业又占了11席；

在2020年度江苏省建筑业“百强企业”名单里，南通的建筑企业更是包揽了前5名；

南通全市拥有建筑业特级资质和一级资质企业358家，累计斩获115项我国建筑行业最高荣誉——“鲁班奖”，均位居全国普通地级市之首；

全市建筑业从业人员多达210万人，几乎是北京的4倍、武汉的2倍，占了全市人口的27.2%，这意味着全市每3.7人中，就有1人从事建筑行业，比例相当惊人；

南通的建筑队伍盛名在外，遍布全球近50个国家和地区，仅在上海、北京两地，南通的建筑队伍就超过了10万人。

南通的人口外流，很大程度上是建筑业带动的劳动力外出。

这里呼应一下前文所说的南通人均存款第一，南通建筑工人外出挣钱寄回家，人口算外地的，存款算自己的，人均存款第一，就很好理解了。

中国老龄第一城

南通的人口规模被困在了时间里，但南通人的年龄却不会，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大，越来越老。

我国在1999年正式进入老龄化社会，而南通早在1982年就迈入了老龄化社会，比全国提前了17年之久。

按照国际通行划分标准，当一个国家或地区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超过7%时，意味着进入老龄化；达到14%，为深度老龄化；超过20%，则进入超老龄化社会。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目前全国有149个地市进入了深度老龄化社会，有11个地市进入了超老龄化社会，其中，位居第一的南通这一比例达到了22.67%，成为我国老龄化程度最深的城市。

数据显示，南通60岁及以上人口为231.86万人，占30.01%，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75.13万人，占22.67%。

南通人的长寿又进一步加剧了老龄化程度，作为国际自然医学会、世界长寿乡认证委员会授予的全球首个“世界长寿之都”，2020年，南通全市共有百岁以上老人1236人，占全省的13.6%，每百万人中有160人是百岁老人，在江苏13个地市中排名第一，比全省平均多53人。

国家卫生健康委、全国老龄办发布的《2020年度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公报》显示，2020年，全国（不含港澳台）老年人口抚养比为19.70%，比2010年的11.90%提高了7.80个百分点。

而2020年南通老年人口抚养比为34.12%，比2010年的22.64%提高了11.48个百分点。

也就是说，全国范围内，5.07个15-64岁的劳动力要赡养1位65岁以上的老年人，而在南通，每2.93个劳动力就要赡养1位老人，养老压力近乎高了一倍。

并且从2022年开始，随着1962-1970年出生高峰人群陆续跨入老年人行列，南通的老龄化还将继续加速，一直持续到2030年。

年轻人的养老负担重、压力大，反过来又制约了生育意愿和抚养下一代的精力。

南通是中国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市，如东是南通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县。

社会变老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有人记录了在南通如东的观察：在县城商贸街上等客的20多位三轮车夫，清一色是60岁以上的老人，岁数最大的72岁；在丰利镇一个建筑工地，建筑工们最大的已经有70多岁，50岁被称为“年轻人”；在如东的一些乡镇，公路边几乎全是作坊式的小工厂，一部分工厂大门紧闭，机器生了锈，开着工的，职工也多是穿着蓝色的确良工装、满头白发的老人；村庄里许多农房空置着，一些土地撂了荒，少部分田地种着蔬菜，佝偻着腰的老人在劳作；学校和幼儿园越来越少，敬老院越来越多。

比全国先富起来，但又比全国提前17年进入老龄化社会的“中国近代第一城”南通，会不会是未来中国经济和人口结构的缩影？

未雨绸缪，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作者睿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