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操纵市场刑期频创新高，案件查处呈现三大新动向

近日，康美药业（600518.SH，*ST康美）集团诉讼案一审落地、原董事长马兴田因操纵证券市场罪等被一审判刑，引发市场高度关注。近期多个证券市场违法犯罪案件的落地，都表明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协同打击的力度正在持续加强。

操纵证券市场刑期判决，在2021年频创纪录。

8月12日，吴承泽因操纵证券市场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8年，打破徐翔5年6个月刑期纪录。

两个月后，纪录再被打破。10月27日，北八道实控人林庆丰因操纵证券市场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6个月。

11月17日，马兴田因操纵证券市场罪、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以及单位行贿罪，数罪并罚，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其中因操纵市场罪判处刑期尚未公开。

操纵市场刑期为何在今年连创纪录？法治环境发生了什么关键变化？

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梳理发现，从2019年6月28日关于操纵市场的司法解释出台，到2020年3月1日新证券法生效，再到2021年3月1日刑法修正案十一施行，针对操纵证券市场的责任追究不断加码，操纵市场入罪门槛降低，相对立体的追责体系逐步形成。

而在今年7月6日，中办、国办印发《关于依法从严打击证券违法活动的意见》，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配合加强，在此基础上，证监会会同公安部、最高检展开专项执法行动，集中查办19起重大案件，其中9件是恶性操纵市场案，对操纵市场持续高压。

北八道案：先拿“最高罚单”，刑期又创纪录

目前，就已知案例来看，领到证监会56.7亿元“史上最高额罚单”的北八道案，仍以林庆丰的8年6个月位居操纵市场刑期之首。

简单回顾北八道操纵案，“短期暴利”是它的标签——3个月操纵3只股票获利超过9个亿。

据证监会此前调查，2017年2月至5月的三个月间，北八道控制账户组，通过采用集中资金优势、持股优势连续交易，在自己实际控制的证券账户之间操纵次新股“张家港行”、“和胜股份”、“江阴银行”，累计获利9.45亿元。

北八道操纵股票的独特之处还不止这些。

“从来没有见过交易型操纵风格这么‘彪悍’的。”负责该案的稽查人员对第一财经回忆称，北八道操纵团伙资金操纵规模大，配资最高做到1：10，出货异常凶猛，左右对倒频率高、速度快，形成流动性“旋涡”，直到调查人员进场查处的那一刻还在交易。

北八道的“彪悍”从数据上清晰可见。北八道账户组对所操纵股票，无论持仓量还是交易量上，占比都极高。比如操纵张家港行期间，持仓量最高的一天占到张家港行流通股的52.34%，交易量最高的一天占到市场成交量的62.46%，二十多个交易日买委托量排名第一，卖委托量排名第一。

操纵江阴银行手法更加直接。在2017年2月10日至5月9日期间的52个交易日中，账户组每个交易日均参与交易，42个交易日买委托量市场排名第一，41个交易日卖委托量市场排名第一。

与此同时，北八道团伙的暴力抗法也表现突出。公司财务人员在调查当场撕毁资料，调查人员接到不明身份人员恐吓等。隐瞒说谎，躲避调查，毁灭证据，拒不配合。

2018年4月，证监会针对北八道团伙操纵案发出3份处罚书和1份禁入决定，根据过罚相当原则，在结合北八道违法情节、危害后果的基础上，证监会在法律规定范围内，给予北八道顶格处罚，总计罚没款56.7亿元，其中时任北八道法定代表人林庆丰、时任北八道控股股东林玉婷被采取终身证券市场禁入措施。

这份证监会史上最高罚单，彰显了监管部门捍卫法律公平与正义价值，对操纵市场行为零容忍、动真格的鲜明态度，对利用炒小、炒差、炒新进行市场操纵的行为，形成有力威慑。

在行政处罚的同时，北八道团伙还因操纵张家港行达到刑事追诉标准而被移送公安。从法院公开的信息来看，公安介入后发现北八道团伙操纵的时间更长、涉案人员更多、违法行为恶劣。时间上，操纵从2016年下半年就已经开始。主要参与人员除林庆丰、林玉婷、李俊苗外，还有配资人员张丁海等，总计8人。

经过三年多的调查，终于，10月27日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北八道再被处3亿元罚金，林庆丰被判8年6个月并处罚金1000万，林玉婷、李俊苗等7人分别被判处5年6个月至1年7个月刑期，并处100万元至20万元不等罚金。

操纵案查处新动向

北八道案因操纵三只股票被证监会处罚，但被移送公安的只有操纵江阴银行一案。这是因为根据旧法，只有江阴银行案满足了“30%+20+30%”的刑事追诉标准。但是，新解释施行后，入罪门槛已经大大降低，目前门槛已调整为“10%+10+20%”。

即达到“持有或者实际控制证券的流通股份数达到该证券的实际流通股份总量10%以上，且在该证券连续10个交易日内联合或者连续买卖股份数累计达到该证券同期总成交量20%以上”的操纵者，就将面临牢狱之灾。

从北八道案可以看到，针对操纵市场的行政执法和刑事司法正进一步加强，主要表现为三个新动向。

首先，刑期屡创新高，认定门槛降低。

根据《刑法》，操纵证券、期货市场罪，“情节严重”最高刑期5年，“情节特别严重”最高刑期10年。

不过，2019年6月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操纵证券、期货市场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降低了认定门槛，即“10%+10+20%”就为“情节严重”，“10%+10+50%”就为“情节特别严重”。

林庆丰被判处8年6个月，就是因为触及了“情节特别严重”的标准。

其次，针对暴力抗法，相关法律漏洞也得到弥补。

在证券法修订之前，暴力抗法情况时有发生。数据显示，2016年上半年，证监会查处的56起案件中就有83人拒绝接受调查。其中，多人拒绝接听、中途挂断调查人员约见电话，还有人声称不相信执法人员身份、不认可证监会有权进行调查。

北八道团伙在被调查过程中，暴力抗法情节也十分突出。

前述稽查人员告诉记者，在进场调查时，北八道财务人员当众撕毁资料，还有员工暴力抢夺证据，抓伤稽查人员。不仅如此，相关人员直接恐吓调查人员称“花几十万就可以做掉你的一只手”，还有人深夜去调查人员入住宾馆敲门恐吓。

“之前旧《证券法》仅规定，‘不得拒绝、阻碍和隐瞒’，但并未明确处罚标准，法律威慑力不足。”前述稽查人员称，而新《证券法》明确，拒绝、阻碍调查，最高会被罚款100万元，并由公安机关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北八道案透露出的另一个新动向，是张丁海被以操纵市场罪判刑。这意味着，不只是操纵者要被罚，配资方也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张丁海作为配资中介，提供近11亿资金和119个证券账户给北八道集团进行股票交易，这属于典型的出借账户模式的场外配资。

根据判决情况看，张丁海在2017年2月就收到了交易所的30多封警示函，对北八道集团的操纵行为心知肚明。但是，在巨额利益诱惑下，他依然为其提供配资，最终被以操纵市场共犯论处。

“由于巨额暴利诱惑，操纵市场呈现职业化特点，很难杜绝。但目前通过不断优化证券市场‘看穿式监管’，加上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加强协同，操纵市场将面临持续高压监管。”证监会稽查人员对第一财经表示。

该人士还提醒投资者，新《证券法》已经强化了证券交易实名制要求，明确“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违反规定，出借自己的证券账户或者借用他人的证券账户从事证券交易”。

所以，投资者需要清楚，如果明知对方操纵还出借，则将面临处罚。从二级市场投资角度来看，投资者也需要睁大眼睛，理性投资，不要盲目跟风，否则很可能会成为操纵团伙的“接盘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