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如何玩转RCEP？来自商务部入库律师管健的法律指南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1月1日正式生效。

在实际运用中，国内企业如何善用RCEP，如何巧用区域成分累积规则，又如何看待其所带来的贸易投资格局转变？

在刚刚过去的一年中，北京高文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中国商务部入库律师管健博士参加了30多场对国内企业的RCEP培训。在他看来，国内企业对RCEP通常聚焦以下四个领域：税率使用问题，原产地规则问题，RCEP对贸易投资的影响，以及RCEP对产业链的影响。

管健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专访时表示，RCEP分为市场准入和规则义务两方面，前者效果立竿见影，后者则在解决企业是否能正常享受到应有的国民待遇或自贸协定许诺给予的待遇问题。

“打比方，如果一个企业在山东经营和在泰国投资工厂，相应的制度性要求都是一样的，整体的营商环境水平也一样，这就相当于一个真正的统一大市场。大家在一个规则下运营和竞争，这种制度性成本肯定非常低。”管健解释道，这种制度水平下，人员和资本等生产要素都可以自由流通，跨国投资就类似于跨省投资。

管健同时表示，RCEP的落实，不仅需要国内，还需要其他成员共同努力，如此，中国企业“走出去”的时候才能享受到相应好处。

如何逐步实现零关税

第一财经：RCEP生效后，哪些规则的影响立竿见影，哪些循序渐进？

管健：RCEP的内容可分为两部分。一，市场准入方面承诺，包括关税减让、服务领域的开放和投资准入等。二，规则义务方面，即针对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投资的具体规则。

市场准入领域的影响是立竿见影的。比如，RCEP在2022年1月1日生效，各成员方都会将关税修改到所承诺水平，届时货物出口的税率就会按照相应的税率实施。此外，服务贸易和投资领域的开放，都会在1月1日开始如约放开。

但并非规则义务领域的承诺都是循序渐进地发挥作用。比如，一些领域中，我们国内的法律法规水平已能够很好与其对接，所以也会立刻到位。但其中有一些规则义务，则可能会循序渐进地发展。比如，透明度问题、执法统一性问题和电子商务规则以及知识产权保护等贸易投资便利化领域的条款。

RCEP中不同成员国内法治建设水平不同，履约能力不同，这就导致这些规则义务可能还需要一个时间段去逐步地完善和落实。以知识产权保护为例，我国承诺和国内现有的保护水平基本持平，而日本和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其现有保护水平可能甚至高于RCEP的水平，但是对于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来说，要达到RCEP下的承诺水平，可能需要循序渐进的过程。

第一财经：关税减免的效果肉眼可见，但规则义务领域则犹如“涓滴”？

管健：从法律角度来说，这两者一个叫边境措施，一个叫边境后措施。边境措施的影响在边境就可以看到，这涉及到关税问题和投资准入问题等，关乎的是“能不能进”的问题。而边境后措施则涉及到，准入之后，一个企业是否能正常享受到应有的国民待遇或自贸协定许诺给予的待遇，而不是遭遇各种各样的障碍和不透明问题。实际上，RCEP协定中很多规则都旨在解决这样的问题。如果的确能解决这些问题，那这真的是制度性的成功。

第一财经： 在关税优惠方面，协定生效后，区域内90%以上的货物贸易将逐步实现零关税。这个“逐步”是如何实现的？

管健：举一个具体例子，日本对中国出口汽车零部件轮毂，轮毂的税号是871493.10，其在世贸组织（WTO）协定下最惠国待遇税率为12%，RCEP生效后第一年，从2022年1月1日开始，它将立刻降到10.9%。日本在承诺表里写得很清楚，到第二年税率降至9.8%，第三年为8.7%，第4年是7.6%，第5年是6.5%，第6年是5.5%，从第7年至第10年分别是4.4%，3.3%，2.2%和1.1%。从第11年开始为零。这就是我们常说的逐步实现零税率的典型案例。

当然，也有立刻零税率的案例。比如税号为8417.20.0的残疾人车辆，其基准税率是5%。RCEP的税率表中很清楚地规定，从第一年开始立即实施零税率。这是两种比较常见的情况。

如何利用RCEP平台

第一财经：在等待RCEP生效的期间，向你咨询相关法律事宜的企业/厂商主要聚焦于什么问题？

管健：2021年，我参加过30多场对企业的RCEP培训。总体感觉，企业普遍对RCEP较陌生。在对RCEP进行介绍后，企业主要关心的第一是税率适用问题。比如，中国同东盟、韩国还有澳大利亚都有双边自贸协定，RCEP生效后，这些同企业之间有何关系，又该怎么使用？事实上，这些国际条约都同时生效，可以选择适用。第二，原产地规则也是企业疑问较多的地方。原产地规则的技术性很强，涉及细节较多，尤其是RCEP协议里的区域成分累积规则，企业比较好奇这条规则该如何使用。

第三，RCEP对贸易投资的影响。例如一个在义乌当地从事电商平台运营的客户，想要把国内这套很成熟的平台架构的设计、运营和维护复制到东南亚去，他们就专门咨询过，RCEP协定是否对此有限制，需满足何种条件；第四，企业对RCEP对产业链的影响有兴趣。我们的解释是，产业转移本身有利有弊，对于企业长远发展来说，这可能是一个产业链布局调整的好机会。产业链布局调整不仅仅从企业效益或产业发展层面来说会有经济利益，而且对于企业应对国际经贸摩擦可能也是有好处的。比如，我们现在面临一些发达国家的贸易措施，对中国的产品出口施加高关税，但借助RCEP这个平台，我们可以把产业链或者摩擦较多的产品生产布局到东南亚国家，变成一些东南亚原产产品。比如，如利用泰国、马来西亚和印尼这些国家的市场经济地位在国际贸易摩擦中应对“双反”案件，通常结果都是比较好的。

如何自主申请原产地声明

第一财经：对企业而言，RCEP的行政成本为何？比如，在原产地规则适用上，产品不仅需要真正源自RCEP地区，而且需要具备相关的原产地证书或自我证明，如何获得这些资质？

管健：在中国—东盟自贸协定下，也签署了一种优惠性原产地证明书。如按照原来出口货物原产地证书签证管理办法，在RCEP下办理这一证书的效率没有特别大变化。但是，RCEP框架下，除了可以申请原产地证书外，还有一个更便利化的措施，即企业可以自主申请原产地声明。具体来说，这一方式允许企业无需通过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申请原产地证书，可以自己用A4纸打印一个声明，其流通效力和原产地证书相同，这极大地提高了便利性。

但自主申请原产地声明的门槛较高。海关最近发了一个文件《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经核准出口商管理办法》，其中规定具备资格开具原产地声明的企业需要符合三个条件，第一是海关高级认证企业，第二是掌握相关优惠贸易协定项下原产地规则，第三是建立完备的原产资格文件管理制度。

根据我查询的数据，目前具有海关高级认证资格的企业其实还比较少。所以，企业如果想要享受原产地声明的便利，最好还是要建立完备的原产资格文件管理制度。但对于很多企业来说，原产地合规方面的要求对内部制度体系的要求也很高。

如果企业还是想按照此前原产地证书的制度经营业务，海关近期还发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项下进出口货物原产地管理办法》，比较来看，这与此前的规章相比没有太大区别。

第一财经：如何才能落实好RCEP带来红利？

管健：我们不仅要自己落实好RCEP，还需要其他成员也都要落实好RCEP。当其他成员都按照规定严格落实了，我们企业“走出去”的时候才能享受到相应的好处。如果有我国企业遭遇不公平待遇的情况，我方也应主动站出来帮助企业维护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