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理情背后的人生百态，《底线》为法治剧创作破局

由最高法指导的法治题材剧《底线》开播后，收视率和网络播放量均位居同档期剧集前列，大结局之后热度仍旧不减。根据灯塔专业版数据，10月19日，上线31天的《底线》全网正片播放市场占有率达到9.77%，位列电视剧榜单第一。

《底线》前后共涉及50余桩案件，大案套小案，多线并行，既有社会影响力较大的刑事案件，也有家长里短的民事纠纷，节奏紧凑。仅第一集就出现了主播猝死案、借贷纠纷案等多个案件。真相是什么，法官如何判，证据的充实、思辨的过程吸引观众一探究竟。每一桩复杂案情的背后，折射的是复杂的社会图景，以及人性的幽暗与光明。

很少追剧的律师程雨偶然间在朋友圈刷到同行对《底线》的推荐，点开之后，一口气刷了十集。过去，她曾抱着好奇的心理看过一些国产律政剧，但通常都是看了一两集后就弃剧，“经常犯一些很基础的法律错误，过于不专业”。

作为执业十年的商事律师，程雨觉得，《底线》在细节上没有明显瑕疵，“每一个案子都拍得挺不错，节奏很快，很上头”。程雨告诉第一财经，这种真实感主要来自于对法官的形象塑造和工作状态的刻画，剧中的名台词“周六保证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证”的确源自现实。

“比如案件数量特别大，法官特别忙。我们经常在周六日的晚上八九点钟接到法官电话，处理案子。剧中法官对待当事人的态度，处理案子的思考角度和基础逻辑也还是比较符合现实的。”程雨认为，《底线》在把握方向的时候比较贴近现实，在戏剧化与真实性之间做到了平衡，没有强烈的说教感或者强行升华，这些都是她觉得这部剧做得不错的地方。

“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这一目标在《底线》中，通过对一个个典型判例的抽丝剥茧，得到了较为生动的体现。

法律有尺度，法官有温度

过去的影视市场上，公检法三家之中，围绕公安、检察院工作展开的作品数量多，出圈频率较高，法院和法官的故事却鲜少有创作者敢于碰触。

《底线》的文学总监王凯在采访中曾提到，这是因为法官的工作相对独立和静止，创作中缺乏动作性和悬疑感，法官工作程序和纪律比较严格，这些都对艺术表现有较大的限制。他们最终调转了思路，着眼于“怎么判”这个最大的悬念，继而挖掘案件背后的人生百态。《底线》的编剧费慧君和李晓亮认为，法官审理案件过程中在“法、理、情”中的挣扎，这是独属于这部剧的特质。

该剧讲述的是在中国司法改革背景下，法官们通过对纷繁复杂案件的审判和调解，始终坚守底线、捍卫公正的故事。《底线》塑造了张伟民、方远、叶芯、周亦安等老中青三代法院人群像，“法律有尺度，法官有温度”是片中民庭法官周亦安的一句台词，也可以用来概括剧集希望向观众传递的观念。

费慧君和李晓亮提到，法官给大众的印象是高冷的，他们坐在高高的法台上，手执法槌，主持公平正义。但是通过接触，他们才感受到法官实际工作过程中面对各种棘手的案件，研究证据、探索真相的艰辛。

剧中较为真实地展现法院人的工作日常，也将他们面对疑难案件的纠结一一展现。庭长、法官助理、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庞大的法院组织架构中的方方面面，各种职能都在《底线》中得到刻画，也让观众了解法官群体的日常工作和他们对待每个案件的慎重和严谨，打破了人们对法官这份职业的刻板印象。

《底线》并没有将法官塑造成没有瑕疵的完人，无论是立案庭庭长方远还是新晋法官周亦安，抑或者是法官助理叶芯等，都有普通人的一面，在面对当事人质疑时也会痛苦，职业发展受挫时也会挣扎，甚至会反思法官这个职业的意义。编剧借老法官张伟民劝导方远的话语，阐释了对法官这个职业的理解：“既然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无法完美，那法官就必须存在，这世上只要还有不公，就总得有人来断个是非，判个公道，这才是法官真正的意义。”

司法实践与时俱进

在塑造真实的法官形象之外，如何选择案例也考验着编剧的能力。他们最终确定的落脚点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的这十年，新的社会发展带来了怎样的新课题，法律如何应对这些新课题。因为只有描摹这类案件，剧本才更具现实感，更贴近普通观众的生活。

可以看到，《底线》重点关注了体现司法进步的案件。比如，“主播猝死案”中，被告方律师认为一审判决“挑战现有的司法实践”，面对可能发生的二审改判，方远认为，跟着之前的判例走因循守旧，解决不了新问题，“因为新兴行业不断出现，劳动者和公司的关系也在不断发生变化，社会在往前走，法律也得往前走”。再如“雷星宇案”二审改判，刑辩律师匡天束认为，这一判决激活了正当防卫这款僵尸条款，遏制了这些年层出不穷的高利贷暴力催收行为，同时提振了老百姓对司法的信任。

司法改革的一系列成果，例如立案登记、诉前调解、跨域立案、员额制改革等都在剧中予以呈现。庞大的法院组织架构当中，刑庭、民庭、知产庭都有所涉及，并浓墨重彩地刻画了立案庭的工作日常。

用立案庭庭长方远的话说，立案庭是“法院看大门”的，具体到工作中，即尽最大努力达成庭前调解。剧中，近一半的案件并不在法庭上审判，而是通过法官、法官助理与当事人双方的调解，化解矛盾。方远认为，调解看重的是怎么处理，最终才能更符合双方当事人的利益。

因为司法所追求的公平正义，并不仅是落槌下判，而是要考虑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比如，片中的业主与开发商纠纷案，既要维护业主的合法权益，也要保护企业的正常经营。方远认为，必须找到一个有利于双方的解决方案，而非激化矛盾，令企业破产，业主得不到相应赔偿。

程雨对剧中的一段对话印象深刻。“你拿到了一个判决，认为这是结果，但可能双方争议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反而会变成一个争议的开端，一个简单的案子被无限放大，后续会造成一系列的案件，冤冤相报。如果能够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调解结果，案结事了是最好的。”

剧中，立案庭法官主张有案子先努力调解，但如果当事人双方坚持不调解，还是会开庭审判。比如职场性骚扰案，从业多年的法助王秀芳认为，按照传统观念，息事宁人可能是对当事人最好的保护，但原告李芳凝坚持自己的诉求。她说：“我一忍再忍换来的不是尊重，而是变本加厉，肆无忌惮。我现在就想告诉那些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有权利不高兴，我都有权利不愿意。”她不接受调解，为此承受了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但她的坚持得到了法官叶芯的支持，最终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

近年来，类似李芳凝案这样引起社会反响的案件，公众积极参讨论，但有时这种讨论会变成“道德审判”者是“舆论审判”。在回应李芳凝的胜诉，是否是受到舆论干预时，方远强调：“我们欢迎网络监督，但不能，也不会接受舆论审判，因为这恰恰破坏了整个司法的权威性。”

（文中程雨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