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行行长提前离任始末：转型的代价

一场迟来的转型让世界银行（下称“世行”）付出了一位现任行长的代价。

1月下旬，在距离赞比亚首都卢萨卡约一个小时车程的一个小农场，美国财长耶伦站在一群农民面前说道：“我们知道，在过去十年中，非洲的风暴、洪水和干旱的严重程度和频率都在增加。”她接着称：“气候变化不仅仅存在于未来的威胁，它已经在这里了。”

她的言论与美国另一位资深经济学家、世行行长马尔帕斯的言论形成鲜明对比。在去年9月的一次活动中，当被问及是否相信全球变暖是人为造成时，马尔帕斯一再回避这个问题：“我不是科学家。”这引发了外界对世行没有认真对待气候危机的愤怒和尖锐的批评。尽管马尔帕斯后来反驳了这一言论，但美国前副总统戈尔等人仍呼吁拜登政府解雇他。

随着马尔帕斯宣布他将提前离任，围绕世行面对气候变化新挑战究竟应当如何改革、如何融资的争论变得公开化。

据悉，迫于压力，未来世行可能会修改其内部贷款指引，以释放其贷款能力，通过扩大资产负债表和承担更多风险来提供更多气候融资。不过，修改其资本充足率规则的行为，可能会损害世行长期以来引以为傲的AAA信用评级，发展中国家则警告不要做任何会危及该银行AAA评级并因此增加融资成本的事情。

为何提前离任

2022年10月中旬，七国集团（G7）和澳大利亚、荷兰和瑞士等10个国家向世行提交了一份文件，敦促其“更新愿景”并与《巴黎协定》的目标保持一致，以减少全球温室气体排放。

2023年1月初，世行向各位股东概述了如何将气候变化和大流行病防范等其他全球性问题纳入其工作的计划，但被大股东驳斥为雄心不够。

2月14日，也就是耶伦从赞比亚返回几周后，马尔帕斯致电美国财政部表示，他将在6月结束任期，比原定任期几乎提前了一年。

尽管对世行改革步伐缓慢感到失望，但在华盛顿的闭门会议上，耶伦辩称，罢免前政府任命的官员将开创一个糟糕的政治先例。耶伦等人将减轻贫困和应对气候变化视为统一的目标，而不是截然不同的目标。现在，世行的许多成员都希望气候问题成为其使命的核心，而不是边缘目标。

较不富裕的国家一直在推动更好的贷款条件和其他支持，以帮助它们适应气温升高、海平面上升和更多极端天气事件。“对我们来说，气候就是发展，气候就是贫困——所以区别并不那么明显。”肯尼亚总统威廉鲁托的气候顾问阿里穆罕默德（Ali Mohammed）说，“气候变化已经影响到人们的发展和生计的方方面面。”

与此同时，对大部分历史污染负有责任的富裕国家越来越多地将世行视为国际气候融资的来源。但这项任务是艰巨的：根据联合国高级别气候委员会委托进行的研究，如果世界要削减排放并实现《巴黎协定》将升温限制在远低于2摄氏度的目标，到2050年将需要125万亿美元的气候投资。

“如果我们真的希望（气候）议程取得进展，除了让多边开发银行大幅扩张之外别无他法。”布鲁金斯学会全球经济与发展项目可持续发展中心高级研究员卡拉斯（Homi Kharas）表示，鉴于其规模和影响力，“一切都始于世行”。

注资还是融资

美国是世行最大的股东，其次是日本、中国、德国、法国和英国。此前13任世行行长均由美国提名。这源于欧洲和美国在1945年达成的“绅士协议”，即所有世行行长都是美国人，而所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都来自欧洲。目前美国财政部发表声明称，正在甄选世行行长候选人。

目前在名单上有以下5位候选人：美国国际开发署( USAID ) 署长鲍威（Samantha Power）、洛克菲勒基金会主席沙赫（Rajiv Shah）、气候投资基金（CIF）负责人杜阿尔特（Mafalda Duarte）、旨在打击贫困和可预防疾病的壹组织（ONE）首席执行官史密斯（Gayle Smith）和世贸组织（WTO）总干事伊维拉。

在许多股东和具有气候意识的世行官员中，悲观和动荡的情绪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乐观情绪，即马尔帕斯的继任者可能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然而，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担心新的以气候为导向的使命可能会分散世行传统的发展使命。

据世行数据显示，在过去七年中，世行将气候融资从109亿美元增加到317亿美元。世行还制作了一份“演变路线图”，探索世行还能做些什么来应对气候变化和其他全球重要的灾难。不过，该行在文件中表示，为了继续为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提供资金，同时向中等收入国家提供更多贷款以帮助他们实现气候目标，世行需要股东注资。

但是，要求提供更多现金的请求遭到了美国在内的大股东的普遍批评，这些国家的预算目前受到疫情、通胀和能源危机的挤压。G7国家不但没有计划给世行更多注资，更敦促世行研究如何从其资产负债表中释放更多现金以增加气候支出。

根据二十国集团（G20）委托并于去年发布的对多边开发银行的一份独立审查报告显示，如果多边开发银行采取某些措施，它们还可以做得更多。

比如，通过“对风险承受能力进行非常可控的改变”，他们可以在“中期”将贷款能力提高数千亿美元，同时仍保持其信用评级。

不过，几十年来，世行一直坚持认为，获得所有三大信用评级机构AAA评级对其运营至关重要。股东也受益于该行能够从债券市场获得低成本融资。债券市场是世行大部分资金的来源，发展中国家也一直警告世行不要失去评级。

但上述独立审查报告称，多边开发银行可能较为保守。股东应该重新考虑他们希望这些机构承担多少风险，并考虑允许银行做出改变，例如调整他们持有的贷款资本数额以及他们如何处理他们的“可赎回资本”。

需要指出的是，在这一博弈中，并非所有国家，尤其是那些主要从世行借款的国家，都愿意让该机构呈现出更环保的色调。比如，一些依赖化石燃料的大股东，包括石油大国沙特阿拉伯、俄罗斯和印度，以及主要的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正在反对该行转型为“绿色银行”。

其他还有一些人则担心对气候的关注可能会以牺牲发展资金为代价，或者导致中等收入国家获得更多资金，而最贫穷国家获得的资金更少。

可持续发展中心高级研究员巴塔查亚（Amar Bhattacharya）表示，一些发展中国家“在我们试图推动的气候议程中看到了奢侈的元素，正如一位执行董事对我说的那样，‘我不希望世界银行停止其在健康和教育领域的工作’”。

近期，由南美洲的巴西、阿根廷、智利和秘鲁等国家组成的发展中国家集团发布的一份声明称：“避免采取措施很重要。从积极的角度来看，评级机构可能无法理解这一点。”同时，世行的高评级“是能够以低于市场利率的成本筹集资金所必需的，这正是多边开发银行概念背后的基本原理”。

世行规则的改变需要得到其股东的批准，而美国控制着最多的投票权。一位政府代表表示，股东之间对于“是否需要保持评级意见有分歧”。“我们不想让该银行的AAA评级面临风险。”德国发展合作部的一位高级政府官员表示，该行应该在现有资金的使用方式上“更加明智”。

这场辩论很可能会蔓延到即将于4月举行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行春季会议。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去年曾表示，如果管理层采取的措施与他们的预期相反，可能会降低该行的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