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经济研究院高级美国经济学家：2024年美国经济或入持续疲软期丨连线·环球经济学家

美联储年内最后一次议息在即，货币政策维持不变几乎是市场的广泛共识，投资者更加关心的是美联储主席鲍威尔会否暗示政策转向的时点？

牛津经济研究院高级美国经济学家皮尔斯（Michael Pearce）在纽约接受第一财经记者专访时预计，美联储将在一段较长时间保持观望模式，首次降息或要等到2024年9月，且随后的降息步伐相比过去的宽松周期要更加渐进。就美国经济前景，他不再预期温和衰退情形，而是一段持续疲弱的时期。

降息或始于明年9月

第一财经：你对美联储年内最后一次利率决议的预期是什么？

皮尔斯：在12月议息会议之前，市场对美联储作出任何政策调整的预期相当低。过去数月，美联储官员对外口径一致，即经济呈现反通胀趋势，相信劳动力市场正在逐渐走软，令其更有信心通胀将保持下降态势。美联储释放的信号是，如果上述趋势持续，即经济得以继续增长，同时通胀向2%目标水平进发，在这种情况下，经济强劲本身并不是再次加息的理由，通胀压力消退意味着美联储已经结束紧缩行动。

更值得关注的是，12月经济预测摘要（SEP）以及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记者会，多大程度上暗示要更加积极地放松政策。我们预计，美联储将强调通胀仍然过高，风险偏向上行，打压降息将很快被提上议程的预期。

第一财经：一些经济学家预期，在调整货币政策之前，美联储可能会按兵不动长达十个月。美联储也反复强调，现在还不是谈论降息的时候。

皮尔斯：我们也认为，美联储将在一段较长时间保持观望模式，期间更倾向于将利率维持于较高水平。联储官员铭记历史，不想重蹈20世纪70年代的覆辙，当时就因过早放松政策导致通胀重新加速，最终通过一段更为痛苦的紧缩时期才令价格得到控制。

市场预期，降息最快会在2024年春季发生，然而联储官员措辞坚定，经济增长持续强劲，薪资涨幅仍然可观，这些都将推迟货币立场的转变。我们的预测是，除非明年经济出现更大幅度的放缓，否则该央行将以风险管理为由，推迟降息举措，首次降息要等到2024年9月，并且随后的降息步伐相比过去的宽松周期会更加缓慢。

我们习惯于，降息周期发生在经济衰退和通胀低于目标水平的背景下，但这一次，经济增长远超预期，通胀也高于央行目标，因此我认为，美联储在如何退出货币紧缩方面需要谨慎行事，降息并非为了刺激经济，而是为了实现货币政策正常化，我认为在市场沟通上，对美联储而言会是一个挑战。

第一财经：十年期美债收益率在10月底触及5%之后回落，目前已跌至4.2%左右，如何看待美债收益率的走势？

皮尔斯：由于未来一些经济数据可能出现下滑，加之市场对美联储不会继续上调利率的预期升温，我认为，美债收益率可能会在未来一年走低，特别是在经济进一步放缓且通胀仍呈下降趋势的情况下。

我认为，较高的美债收益率确实在暂停加息方面起到了一定作用，多名美联储官员也表达了类似观点。虽然近期出炉的系列经济数据比预期更为强劲，但货币政策具有前瞻性，较高的美债收益率令金融条件收紧，这将是导致明年增长走弱的其中一个因素，也是联储官员静观其变的原因之一。

不再预期衰退情形

第一财经：美国三季度国内生产总值（GDP）按年率计算增长5.2%，为近两年来的最快增速，再次打破经济减速预期，动力是什么？

皮尔斯：正如你所言，三季度经济异常强劲，不过，贡献增长的包括一些一次性因素，且这些动力恐难重现。其一，今年一整年都在支持经济的美国政府支出，从未来的财政预算中不难发现，这一支持反而会在明年转为拖累；再者，私人存货投资大幅上升，我认为这一趋势也不可持续；第三，过去一年，个人消费支出持续强劲，居民储蓄是拉动消费的主力，而这一部分正在下降。有关疫情期间的超额储蓄还剩多少，坊间存在不少争论，我们的观点是，超额储蓄几乎消耗殆尽，与此同时，实际收入增长将在未来一年放缓，随着就业市场的冷却，人们也会增加预防性储蓄。在上述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即使经济不会陷入衰退，也将急剧放缓。

美国当前的经济结构与以往周期有着较大差异：目前，家庭负债远不及一二十年前，同时借贷成本较低，政府财政状况也处于更优水平。在此前的全球金融危机中，美国政府不得不削减财政预算，当下则是持有大量现金，所以在此轮经济周期中，经济存在很多结构性支撑，故增长比预期更具韧性。这也解释了为何美联储不得不连续加息，以在增长和通胀方面取得一定成果。

第一财经：美国就业市场在逐步趋于常态，但仅仅正常化可能不足以降低就业市场的火热。

皮尔斯：今年以来的就业市场要一分为二来看。一方面，就业需求降温，反映到非农报告当中即新增就业人口减少，另一方面，劳动力供应有所增加，这使得劳动参与率上升。供应上升的部分原因在于移民人口的反弹，此为疫情之后的一次性影响，还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女性劳动人口的增加，尤其是全职妈妈重返职场，这将促使劳动力供应得到永久性提升，就业人口实现结构性增长，易于美联储工作。我预期，上述结构性趋势或于未来一年持续。

第一财经：展望2024年，美国经济将怎么走？

皮尔斯：我认为，更好的描述应该是一个经济持续疲软的时期。今年年初时，市场共识是经济可能陷入温和衰退，现在我预期，2024年上半年经济将会出现滞胀，下半年GDP增长将略有加快，全年增长率料为1%，低于潜在增速水平。

以下三个主题将是影响明年经济的关键：第一，美联储将继续受到广泛关注，但财政政策才是决定经济前景的关键因素；第二，信贷紧缩和政治不确定性将令经济陷入踟蹰；第三，板块增长仍将高度不同步，服务业将随着消费者支出的减弱而放缓，而工业经济将出现温和反弹。

第一财经：中东局势给央行决策带来更多不确定性，你认为这将如何影响经济形势？

皮尔斯：地缘紧张局势通过其对市场的影响传导进经济。以巴以冲突为例，原油市场是对美国经济的最大干扰。不过，自冲突发生以来，并未见到油价持续波动，同样，风险资产也未见大幅抛售，只要上述情形维持不变，我认为中东局势的经济影响可能会非常有限，进入2024年，更需要警惕的是通胀重新加速以及商业地产方面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