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汽车业的湮灭与新生 我们出了本书

2022年8月的一天，第一财经深港采编中心副主任、《第一财经日报》曾经的头版编辑秦新安老师突然在微信上跟我说：“这两年，汽车业的毁灭与新生都很激烈，这幕大戏很难得，冲突既多又集中，你可以写书了，肯定精彩。”

秦老师甚至帮我把书名想好了，“湮灭与新生：中国汽车产业大变局”。

写书是每一个记者的梦想，但是写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记者。一方面我们所受到的职业训练，使得我们很难接受“采访+资料与其他媒体报道整合”这样一种相对比较轻的方式来写书。而一旦每一个事实、每一个数据、每一个人物、每一句话都完全出自自己的采访时，写书这件事情就变得非常“重”。另一方面，汽车行业最近几年的变化太快了，而书籍出版的节奏又比较缓慢；我们忙于发掘和记录新的故事、新的课题，很难静下心，用很长一段时间打磨一本几十万字的书。

不过秦老师的一席话，我还是记在了心上。2023年，我们推出了“湮灭与新生”这个系列报道，就是着眼于记录汽车产业剧烈变革下的“湮灭”和“新生”的故事。

回顾2023年，我更愿意从2022年12月30日起开始回忆，当天广州车展作为2022年国内唯一一个A级车展延期举办。每年车展，我都会约上车企做产品开发或者市场调研的朋友一起逛车展，2022年的广州车展，对我们而言是一次非常独特的体验，一是当年的广州车展开创了国内车展“跨年”举办的先河，举办时间从2022年的12月30日横跨到2023年的1月8日。

二是车展的第三天已是2023年1月1日，一些机构开始发布去年国内汽车销量的快报数据。一边逛车展，一边看手机里面各家车企的数据，我们心里涌起一股很强烈的情绪：疫情之下汽车消费与供应链非常艰难，新能源车还能跑出如此惊人的发展速度，实现90%的销量增长和接近30%的渗透率，可见新能源的大趋势是不可逆了。

新能源车挤占燃油车份额的速度超出了几乎所有人的预料，按照主管部门之前的设想，新能源车会在2025年占据整个市场20%的份额。但是在2022年，新能源车的市占率就达到了25.6%。

以大众、丰田、奔驰、宝马等为核心建立的旧世界的秩序，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崩塌。

2021年前的20年里，外资品牌近乎完全占据着中国车市金字塔腰部以上的位置。中国的自主品牌则盘亘在金字塔的底部，规模虽然不小，但售价低廉、收益微薄。直到2016、2017年，长城魏派和吉利领克才在金字塔的腰部撕开一个小小的缺口。但总体上格局并未发生质的变化。

2021年是一个分水岭，吉利汽车替代上汽大众成为当年车市的季军，长安、长城等中国车企占据了前十榜单近一半的席位。2022年，旧有格局被进一步打破，比亚迪超越南北大众夺冠，平均单车售价（22万元）超过了大众、丰田。

2023年，南北大众和通用不再是国内销量冠军榜的常客，取而代之的是比亚迪、长安和吉利。销量排名前五的名单中，经常只有1个合资车企，前十名单中经常只有2~3家。中国车企从规模到产品价格，完成了对非豪华外资品牌的逆转。

而曾经在中国风光无限的合资公司，开始了漫长的败退，从东风雷诺、广汽菲克、神龙汽车、东风悦达起亚、长安福特，到北京现代，它们相继破产或者销量大幅衰退，今日之销量规模仅有巅峰时期的一成或两成左右。

合资公司整体的败退蔓延至日系车，它们不得不加入降价大军，日系车的保值神话在今年终结。

为了活下去，在快速萎缩的燃油车战场上，大众、丰田率先发起价格战，试图用价格战来维持业务规模和市场份额。“老大老二打架，老三消失”，神龙、福特、现代、起亚、三菱被裹挟着加入价格战，但却无力应对。

很难想象，几年之前，福特曾经无比接近于年销百万辆的目标，神龙、悦达起亚都是年销量接近70万辆的企业，但现在，它们的销量规模被困在10万~20万辆。广汽三菱和广菲克相继选择撤出战场。

剧变的时代，吉利、奇瑞、长安等中国本土车企的领导者显现出坚韧的一面，他们双线作战，一边用智能化武装的燃油车大肆杀入合资品牌的腹地，一边迅速补齐新能源车的产品线，对比亚迪和造车新势力形成合围。

与特斯拉等纯电动车企相比，双轮驱动之下的吉利与奇瑞们拥有更强的增长动力。车市最大的增量，除了比亚迪，就是被吉利、奇瑞、长安、理想等少数几家车企瓜分。

仅仅依靠纯电动车的新势力，在巨头的碾压下处境日益艰难。它们竞相以“掀桌子”“砸饭碗”的方式推出售价低廉的产品，战火四起，遍地狼烟。

行业的内卷也不断被推向高潮。上汽大众销售与市场执行副总经理、上海上汽大众汽车销售有限公司总经理俞经民说，“剩者为王”从来不是悲观的解读，最快三到五年，中国市场将执全球变化之牛耳，面临剧烈的大洗牌。

2023年最值得关注的事件，还包括华为问界M7突如其来的爆单。它展示了一家科技公司，在产品并不完美的情况下，能够获得多大的胜利。对很多车企来说，华为的攻击力称得上是碾压式的降维打击。

旧世界已经崩塌，新世界秩序未立。但是新公司带来的新的商业模式、新的运营模式、新的管理方式，已经在极大地冲击着传统车企与上百年的汽车工业。尤其是当半导体、算法、人工智能在汽车产业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时，更大的不确定性和未知的变量将会发生。

作为行业的观察者、记录者，我们非常希望看到终局会是什么样子，然后根据终局倒推将会发生什么，条分缕析地安排好报道的节奏和规划。但现在，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变革中，我们兴奋而焦虑地被时代的浪潮推着走。齐秦有首歌叫《痛并快乐着》，我们现在的状态，就是焦虑并快乐着。

最后，我们终于还是要出书了。一是“湮灭与新生”等系列报道在行业里面取得了不错的影响力，不少行业内的朋友建议我们集结出书。二是出版社也觉得这本书有冲商业类书籍榜的潜力。经过几个月的打磨、梳理，这本书暂定名“大洗牌：汽车行业的生死变局”。出版社希望书稿短一点，读起来不会太累。几经删节，最终录入书稿的还有近30万字。如果顺利的话，这本书会在农历年前和大家见面。

2024年，我们会继续努力，继续去发掘大变革时代值得记录的故事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