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浴烈火 龙行风雨

今年，冯仑兄、创飞兄等与我们这些有志于正向商学的伙伴们携手创办的子牙学宫商学院，已经走过了不平凡的七年。按着惯例，每一年的开学典礼之后，我都要来商学院给同学们讲《卓越领导力》或《可持续商业战略思维》的课程，用一种新型务实的商业思维，和同学们一起洞察商业规律，探索经营理念。我很喜欢我的这些有着商业智慧、社会责任感和企业家精神的同学们。今年是个例外，我来和同学们一起，参加我们商学院的七周年庆典。

商学院校区就在巍峨的秦岭脚下，与老子撰写《德经》和《道经》的楼观台浑然融于一体。从楼观台放眼望去，连绵的秦岭山脉在大地和青天之间，勾勒出一层层刺破苍穹的阶梯，似乎在召唤着我们，从这里出发，向远方行进，去攀援大道无形的精神祭坛。

在过去这几年里，企业经历了疫情打击、经济低迷、地缘冲突等接踵而来的严峻挑战，在行业和市场的冬天里，一些企业倒下了，许多人失去了信心。企业家们都在思考着，严冬已至，何以生存？今年的子牙学宫商业学院年会，以“生与死”为主题，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实事求是、向死而生的灵魂洗礼。

商学院联合创始人创飞首先发言，从“敢为天下先”的初创期，到经历困顿、迷失、挺住的濒死期，到重获旷达、整装待发的新起点，做了一个七年历程的复盘。他用“七上八下”比喻商业周期的正弦波运动：二五为七；阴阳为根本，五行为存在，构成了事物演化的基本规律；九为限数，八在演化成为九之前，是调整步调、重获新生的适时节点。

谈到死而复生，来自广东的剑清同学，给我们讲了他的真实体验。2023年11月19日，剑清遭遇车祸，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捡回了一条命之后，对生命的意义有了大悟。剑清早年与人合伙创办了从事高端定制旅游业务的公司，跻身于中国同行业前列。这个行业受到了疫情的严重打击，2023年又经历了出境旅行调整期，业务恢复率不足20%，行业内剩下的有规模的玩家已经不到10家。“僵局已成，使劲折腾”是剑清面对商业生死的态度；他身体力行并积极地激励团队每一个人与他一样，多听、多想、多动，从原来谂熟的业务向未曾尝试过的抖音直播、线上分享、论坛讲师领域开拓，打通新的渠道，创造新的模式，为自己找到一条活路。用他自己话来说，就是“僵局之下不要自我停滞，想尽一切办法搅动自己”。对于面子、金钱、地位，持“无所谓”的态度，承认平庸，接受失败，降低欲望；对于困境、磨难、死亡威胁，持“无所畏”的心态，最穷无非乞食，不死终会重来；对于人和事，持“无所为”的方法，有所不为，无为而治，回归本真，坚守初心。以此开放自己、开动自己、开垦自己。

子牙商学院2期的优秀学员小榕姐给我们讲了她的凤凰涅槃，起死后生的故事。小榕姐是陕西百川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联合创始人、CEO，她经营的这家公司一直以来独占西安电梯空间的广告业务鳌头。近年来，广告业日益成为红海，竞争剧烈；加之一场不可抗拒的疫情让本来就很内卷的传统经营模式雪上加霜，公司持续出现了严重的亏损，濒临绝境。小榕姐产生了不得不申请破产的念头。在合伙人的鼓励下，她尝试着重新审视公司可持续经营的挑战和出路，从简单、低维、传统的“产品-市场”导向的短价值链、短视思维桎梏中跳出来，深度思考自身的优势与尚待唤醒和未被满足的客户需求之间的链接点。渐渐地，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以长期主义为导向的、围绕着“场景-价值”商业生态来谋划企业增长与发展的清晰图景。小榕姐的公司对线下媒体业务谙熟，同时兼具线上商业思维，又掌握着深厚的物业园区资源，如果坚持立足市场、做好品牌构建与整合品牌心智视觉战略设计，用价值前置的理念和新颖的内容传播来创新服务，应当有机会为客户带来更高的价值。于是，小榕姐下决心坚持下去，她积极推动组织变革，开拓新的服务方式，增加了与阿里合作推出的“热门APP投放”独家项目、与小红书合作的短视频、社区活动、异业合作等一系列新的举措。功夫不负有社会责任心的人，2023年，百川文化的Vdesign亿文国际品牌设计西安饭庄系列作品同时斩获了代表着世界一流设计欣赏水平的法国设计大奖FDA金奖、以及全球创意设计领域最具影响力的、誉称设计界奥斯卡的美国MUSE设计大奖铂金奖和金奖；与此同时，公司亏损的势头在2023年底得到了有效的遏制，公司又重新回到增长与发展的正轨，管理层和员工们以饱满的热情和斗志在2024年奋发图强。

听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故事之后，我问小榕姐：如果请你反思在逆境中走过来的路，你有怎样的感悟？她坚定而充满信心地说：从利他的视角看问题，成为客户的成长伙伴，以实现共同增长、创造共享价值为目标；坚持长期主义，就一定能冲出一条生路；还有，就是受到您的启发，您的自律和坚持一直都在激励着我坚持下去。

剑清的旷达，小榕姐的突围，令我感动，也让我为有这样的学生而感到骄傲。我在给子牙学宫商学院的同学们讲《可持续商业战略思维》这门课时，着重讲过一个“企业四要素”的模型。这个模型用来帮助企业领导者深度甄别和精准聚焦与自身特征（使命和价值观、核心资源和资产、关键技能和能力、主要经营活动的领域或行业）相关联的社会问题，让自身优势在解决那些强关联性的靶向问题时得以发挥出最大效应，或将这些靶向问题转化成为最适合自身能力拓展的现实性市场机遇；进而形成企业新的竞争力和增长点。剑清和小榕姐所作做的，正是自觉且自如地将这一思维模型用在了商业活力再造的战略思维过程中，也是对传统商业战略思维的突破。

传统商业战略与可持续商业战略有很大的区别。前者是以股东利益为中心、以单一财务绩效为衡量、以企业利润为追求的“产品-市场”导向的线性有限设计，注重短期盈利，忽视长期价值，也因此常与社会和环境脱节；这一传统模式，正在被领军企业和有识之士摒弃。可持续商业战略在“经济-社会-环境”三个维度组成的整合空间里，在利益攸关导向的经济范式中，从长期主义的视角，产生“场景-价值”导向的非线性无限设计，并注重将企业的价值创造活动与解决与自身经营活动相关的社会和环境问题统一起来，在全生命周期的生态中实现与生态伙伴的共享价值。这种新型的战略思维为企业的可持续性经营带来新的活力和深层次的价值。

在同学们热烈的气氛中，我即兴给大家做了题为《生与死的冲突》的演讲。这个演讲从欣赏古希腊神话雕塑《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开始，回顾了电影《基督山伯爵》、《肖申克的救赎》、《挪威的森林》和《活着》，寓意每一个个体生命在生死之间的灵魂拷问。中国传统文化对生和死的认知, 往往关注在有限的生命里实现个体人生抱负, 既崇尚生的可贵, 也不惧怕死的威胁，如司马迁所言“人固有一死, 或重于泰山, 或轻于鸿毛”，如文天祥所吟“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段旅途，是我们都将要走的旅程（J.R.R.托尔金《魔戒三部曲》；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村上春树）；一个人和其灵魂的关系, 有时候就是生与死的关系（余华）；人类全部智慧就包含在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大仲马）。这些让我想到《楚辞·天问》中的“天式纵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关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传说。

企业也有着生死轮回的命运。国家工商总局曾做过统计，中国企业存续时间5年以下的占企业总量的49.4%，企业成立后3年至7年是死亡高发期（或退出市场高发期，也是企业生存的瓶颈期）。影响企业生存的关键要素是多元的，有企业自身竞争力、经济及行业周期、社会变革和自然生态环境大趋势、颠覆性技术或商业模式、政策干预、不可抗力的危机，此外，优胜劣汰的社会规律也是决定企业生存或死亡的决定因素之一。

有一些经济学者把企业生存或死亡直接归因于企业自身竞争力，其实，这是非常肤浅的认知。竞争力是表面因素，其背后是企业经营者的认知能力和思维力。小榕姐在谈到她主动带领企业变革的经历时说：创始人本身就是企业发展的天花板。这句话非常实在也非常深刻。我在其它商学院或企业圈里讲授《可持续商业战略》时，常碰到一些困顿中的企业领导者，他们觉得可持续商业理念很好，但他们现阶段的首要问题是要活下去，言外之意，他们把可持续商业与生存问题对立起来了。这些企业领导者往往不追根寻源地问自己：”我为什么活不下去？” 这些企业的困境，看上去是企业竞争力不足、实力不强，本质上是企业领导者的格局和思维出了问题。思路决定出路、格局决定结局；企业领导者的认知能力和思维力才是根本，它直接决定了企业为什么目标而活、怎么活、活成什么样、以及活多久。一个可持续经营的企业，其长远战略和商业活动，往往是主动地与社会进步及环境大趋势同向、同步、同频的，即不能与时代脱节、不能让内部系统各个环节脱节、不能与外部生态系统相脱节。

可持续发展已经成为社会和环境进步的主旋律，商业活动也因此有了新的赛道和游戏规则。以往的经营模式下，企业经营者疲于奔命在把对手干死，这样我才能做大，其实这是在绞杀对手、绞杀社会、绞杀环境的同时绞杀自己。可持续商业的经营模式在于谋求由企业自身、客户、供应商、员工、投资人、股东、社区、自然生态环境等构成的商业生态的共生共存，在于将企业价值、社会效益、环境效益整合起来成为一个统一体，由此创造有活力的生态，企业才能持久地增长与发展。这要求企业战略设计的“起点”和“空间”发生迁移。从传统的空间（即以股东利益最大化为第一要义、以单一财务指标为企业价值考量标准、以获取利润为为导向），向着新型的空间（将上述财务绩效指标整合到由经济-社会-环境组成的三个维度同意空间当中，来综合考量企业价值及对社会和环境的重大影响）。

冬天来了，一些免疫力基础差的人，就会生病、吃药、打针、住院、引起并发症、进入ICU抢救，救不过来就离开人世。企业也是这个样子。没有可持续商业的基础免疫力，就会额外投入很多为了救命而花钱的成本，这些钱，要是平时用在抢号企业可持续商业的内功上，就会更有能力，有更强的生命力去抵御严寒。

为了更好地帮助企业练好内功，我们在《可持续商业战略思维》中给出了一个以企业四要素为基础的六维战略宝石图谱的“5步法”设计。在这个设计当中，我们强调，面对复杂和不确定性的世界，我们需要坚持一个“不变”和一个“改变”。不变：即宗旨不变。企业要坚守自己的初心、坚定活下去的信心，坚持创造价值的恒心，有恒心者成事。改变：即以变应变，顺应时势，适应赛道的迁移和游戏规则的改变，主动拥抱变化，主动自我变革，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我们面前的挑战是严峻的，一上高城万里愁，山雨欲来风满楼（唐·许浑 《咸阳城东楼》）；正需要我们努力奋进，方显出英雄本色，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唐·刘禹锡《浪淘沙九首》）；在冬天里，我们应当抱团取暖，一起奋发图强。达尔文曾说“能够生存下来的物种，并不是最强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而是最能适应变化的。”华为任正非说，“烧不死的鸟才是凤凰。”

凤浴火生，龙行风雨。祝愿子牙学子赚有良心的钱，干负责任的事，成可持久的业。祝愿身体健康，阖家幸福，新年快乐，龙年振奋！

注: 子牙学宫是由冯仑、何创飞发起创办，王石、张维迎、王功权、高西庆、路林、王军、易鹏、吕建中等理事共同组建的一所公益性质的私立商学院，以解决发展属性，达成社会效益为宗旨的非盈利性社会企业，主张自由、创造、共享、美德；讲究商业智慧、实战能力、传承与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