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业如何破解 “内卷循环”？

（本文作者李颜伟为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专家委员会委员）

2025年二季度以来，中国汽车市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价格调整浪潮。数据显示，燃油车型中部分老款车型降幅超过30%，新能源车型平均降价幅度达25%，上百款车型卷入这场竞争风暴。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在《关于维护公平竞争秩序促进行业健康发展的倡议》中明确指出，无序价格战正形成 "赔本赚吆喝" 的恶性循环：1-4月全国乘用车库存攀升至350万辆历史高位，其中新能源车库存85万辆，行业净利润率连续三个季度低于4%，逼近车企生存警戒线。​

这场价格竞争的背后，是新能源转型与存量市场博弈的双重压力。一方面，新能源汽车渗透率持续提升，2025年前四月零售量同比增长35.7%，但全行业利润总额却同比下降 5.1%，呈现 "销量增长、利润缩水" 的典型特征。另一方面，传统燃油车企为应对新能源冲击，不得不通过降价维持市场份额，导致库存压力陡增。

企业层面，价格竞争对经营质量的影响清晰显现。部分过度参与价格竞争的企业甚至出现季度净亏损，毛利率触及历史低位。这种“以价换量”的模式逐渐暴露弊端：当利润率低于3%时，企业基础研发投入将难以为继，而技术创新恰恰是汽车产业转型升级的核心驱动力。

豪华车市场也面临金融杠杆调整与转型阵痛。2023年四季度起，部分银行为抢占市场份额，向经销商支付高达15%的贷款返佣，经销商将其中5-8个百分点转化为车价优惠，直接推动豪华车折扣率扩大至25%-30%。汽车金融领域"高息高返"模式在刺激短期销量的同时，也导致市场价格体系紊乱，金融风险隐性积累。

2025年二季度，监管层出手规范行业秩序。北京、四川、河南等地率先要求银行将车贷返佣比例降至4%以内，年化利率同步从6.5%降至3.2%，并收紧提前还款政策。政策调整迅速传导至终端市场：宝马i3分期裸车价从18万元回升至20万元，奔驰C级、奥迪 A4L等主流车型优惠幅度收缩3-5个百分点。这使得汽车销售生态更加健康，但短期也会对整体销量有所制约。

豪华车市场正经历"降量保价"的转型剧痛。如何在品牌溢价与现金流安全间找到平衡，成为车企与经销商共同面临的课题。行业调研显示，60%的豪华品牌经销商支持建立 "区域价格自律联盟"，呼吁摒弃不计成本地倾销行为，回归价值竞争本质。

面对行业乱象，监管层发出组合拳：从单点整治到系统治理，​构建"金融、质量、数据"三维治理体系：​

（一）金融监管：切断价格战资金杠杆​

银保监会发布《汽车金融公司监管评级办法》，将"高息返佣"纳入红色预警指标，要求汽车金融公司将经销商佣金率控制在4%以内。重庆试点 "车贷利率透明化平台"，消费者可实时查询不同品牌实际利率，6月起该模式向全国推广。数据显示，政策实施后，36期车贷平均利率从6.8%降至4.2%，经销商隐性收费项目减少60%。​

（二）质量监管：筑牢产业安全底线​

工信部列出“电池安全”、“软件数据”、“售后承诺”三大质量红线，对偷工减料企业实施 "一票否决"。通过建立 "一经检测立刻通报，随即快速整改" 的闭环机制，倒逼企业将资源从价格竞争转向技术研发。​

（三）数据监管：破解灰色交易链条​

商务部联合市场监管总局推进 "车辆全生命周期溯源系统"，利用区块链技术记录车辆从生产到交易的218项数据。北京亚市试点显示，该系统使"零公里二手车"流通量下降73%，消费者投诉量同比减少45%。下一步，相关部门将建立跨区域数据共享平台，实现新车上牌、维修保养、二次交易信息实时互通。​

政策组合拳的持续发力，正在重塑行业发展的底层逻辑，为中国汽车产业注入向阳而生的动能。从短期看，监管层通过遏制无序竞争，为市场主体赢得转型缓冲期；从长期看，三维治理体系正推动产业向"技术驱动、质量为先、数据赋能" 的新发展模式跃迁。"当价格战的硝烟散去，真正的竞争才刚刚开始。"中国汽车工业协会最新数据显示，6月行业研发投入强度环比提升1.2个百分点，智能座舱、800V高压平台等新技术装车率突破40%。这预示着产业正在从 "零和博弈" 走向 "价值共创"——当企业真正理解"反内卷不是保护落后，而是催生高质量竞争" 的深意，才能在全球汽车产业变革期抢占先机。​

这场始于“价格战”的行业震荡，终将成为中国汽车产业从规模竞争迈向价值竞争的历史转折点。在政策引导与市场倒逼的双重作用下，一个以技术创新为核心、以公平竞争为基石的产业新生态，正在阵痛中破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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