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冬：中美贸易谈判或现转折点

以色列突袭伊朗，触发了一场中东危机，上周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暴涨12%，黄金创出历史新高，白银价格拉高了超10%，不过美元汇率继续走软。市场话题偏离特朗普政府税务改革和美国财政赤字，美债止跌回升。紧张的中东局势和暴涨的石油价格，令美股在上周五下挫，多数股市收跌。中美贸易谈判落实了共识框架，不过细节阙如。英国就业人数创五年来最大降幅。

上周最大的地缘政治事件，是以色利对伊朗的核设施发动了攻击，并刺杀了数位伊朗高级将领和核专家，伊朗还之以猛烈的导弹袭击。这是以色列历史上最大的军事攻击，从已知的消息判断，目前为止攻击还算克制。以色列目标放在伊朗的核设施和远程攻击能力，避免了对伊朗能源生产和运输设施的直接打击，伊朗展示出突破以色列导弹防御体系的能力，但对地面的杀伤似乎不大。

美国否认事先知晓以色列的计划，但袭击发生在美伊谈判美国设定的60天期限截止之后。阿拉伯世界多数国家发出了对以色列的谴责，但是没有一国表达军事参与的意愿。中东今天的地缘政治局势，与上世纪七十年截然不同，海湾多数产油国家与以色列保持良好关系，并对特朗普政府相当友好，当年那种阿拉伯产油国同仇敌忾、石油禁运的局面不会再现。

接下来笔者讨论三个问题。首先，中东紧张局势会不会升级？以色列这次出手很重，以彻底摧毁“威胁国家生存”的伊朗核能力为目的，在没有外界强力介入之前，攻击行动会持续。伊朗的报复也会持续，甚至升级。

其次，美国会不会亲自下场？目前战况下，美国只需对以色列提供防空保护，可能需要提供深层钻地炸弹。如果战争升级，美国进一步介入的可能性随之上升。

更重要的问题是，伊朗会不会封锁霍尔木兹海峡？这可能是伊朗最大的王牌。每天大约2100万桶原油（来自伊朗、伊拉克、科威特、阿联酋和沙特等国），经过霍尔木兹海峡前往亚洲或欧洲，占全世界海上油运的三分之一，伊朗可通过袭击过往油船制造全球经济恐慌。笔者认为这种极端情况未必会出现，一旦出现则油价可能攀上每桶100美元，附近驻扎的美军第五舰队必然介入。

伊朗是世界第三大石油出口国，其石油生产决定对全球供需是有影响的。不过如今国际市场供大于求，OPEC+刚刚在4~7月每天增产140万桶，8~9月每天再增加80万桶。沙特还有大约500万桶的未动用产能，而最近沙特与美国政府的关系明显改善。在全球经济下行、原油买方市场的背景下，笔者不甚担心供应端冲击，主要担心市场情绪。

6月17~18日美联储将作出利率政策决定，这是美联储主席鲍威尔今年最容易也最难作出的决定。容易决定，是因为尽管美国最新CPI数据偏软，但是关税战对物价冲击的烈度和持续时间仍是未知数。特朗普政府对多数国家的90天关税延期接近尾声，除了和英国达成贸易协议外，和其他贸易伙伴的双边谈判都未结束，关税对物价的冲击更是不得而知。

难以决定，是因为总统特朗普对货币政策的干预程度前所未有。特朗普直呼鲍威尔“笨蛋”“太晚了先生”，要求一次降息100点；同时可能提早大半年宣布下一任美联储主席提名，试图影响美联储决策。过去四年，鲍威尔两次误判通胀形势，令利率政策落后于经济形势，不过这次笔者认为他的判断没有问题。

与信心有关的美国软数据的确有大幅下滑，但是就业等硬数据仍然韧劲十足，因此美联储没有即刻放松货币政策的迫切性。更重要的是，关税战的形势并不比两个月前更清晰，不仅难以量化通胀风险，甚至引起的物价上涨是过渡性的还是结构性的都还有争论。笔者预期见到一位倔强的鲍威尔，强调继续“耐心观察”。

市场有一段时间期望利率早日下降，但是这种预期已经被消磨殆尽。期交所利率掉期最新价格显示，交易员预期今年9月第一次降息，12月第二次，每次一码。笔者的看法类似，不赘述。

中美贸易谈判在经历了两天的漫长讨论后结束，双方代表肯定了谈判进展，但均未给出细节。

笔者认为这次谈判可能是中美贸易战的一个转折点。首先，势头从美国单方施压转向双方势均力敌，中国不再是被动挨打，有了分庭抗礼的底气。其次，角力主要手段从关税税率转向出口限制，税率下降多少反而不重要了，各自希望解决“卡脖子”问题，所以负责进出口限制的商业部长加入了谈判。

美国在稀土元素上受到狙击，美国及世界许多产业陷入原料困境，令美方对中国的供应链实力和谈判底牌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可能对未来的谈判策略和进程带来重大影响。笔者觉得本次谈判最终会有部分筹码交换公布出来，未来谈判也会继续，但是中美之间存在着战略性分歧和结构性矛盾，恐怕不是现有框架下可以得到根本解决的。

贸易战本质上是中美战略博弈的一部分，这种对峙会在很长时间内继续，也可能蔓延至其他领域，包括科技、金融领域，最终可能有更多产业受到牵连。不过双方愿意以短期成果为局势降温，避免进一步相互伤害，避免制造出市场恐慌。目前双方处在一个脆弱平衡状态，但比起过去的极端施压，笔者认为还是具有建设性的发展。

本周两大看点：1）中东危机如何发展、如何破局、如何冲击能源价格和世界经济；2）美联储按兵不动的悬念不大，鲍威尔记者会上怎么讲话却十分重要。预计鲍威尔鹰派出场，强调关税、减税和监管调整的不确定性，再加上中东局势，有可能引导市场预期今年仅有一次降息。另外，英国央行估计会跳过这次例会，不降息。日本央行也不太会降息，但是在减少购债计划上可能有新的说法。最后，美国与其他国家的双边谈判，或许有些协议接近谈判尾声。

【作者系淡水泉（香港）总裁兼首席经济学家，本文纯属个人观点，不代表所在机构的官方立场和预测，亦非投资建议或劝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