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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岁的坏孩子

第一财经日报 2012-05-18 01:18:00

责编:群硕系统

高缇耶说:“人们应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并且永远不要为此感到羞耻”。

迷幻气息弥散的幽蓝色场地正中,聚焦T台的灯光愈加闪亮。观众开始尖叫。伴随着已故灵魂歌后艾米·怀恩豪斯沙哑、颓废而又性感的嗓音,一场大秀走入尾声。宛如一场流动的盛宴:夸张的蝴蝶头饰,皮草拼接大衣,雌雄莫辨的中性气质,东方脸孔上复制的怀恩豪斯经典妆容……30位来自中国、欧洲以及澳洲的男女模特身着高级定制系列让-保罗·高缇耶(Jean Paul Gaultier)近几季的设计精髓,悉数登场。

最后出场的是高缇耶本人,这是他于5月11日在北京朝阳规划美术馆举行的首个中国时装展,同时庆祝Jean Paul Gaultier品牌店在北京新光天地落地。飞跑出来,像小男孩一样欢笑着向观众致意的高缇耶,刚刚在巴黎的工作室庆祝了自己60岁的生日,依然顶着 “时尚顽童”的绰号。

“我并没有那么顽劣!我很安静、很有礼貌,每次都会主动和人家问好。但在专业领域,我一直是个坏孩子。”他如此自我评价。

“为什么不呢”

高缇耶的头发已经变白,脸上却随时带着孩童恶作剧后的快乐神情。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他穿着标志性的海军蓝条衫,下身是自己设计的男式长裙。当他把王家卫的《2046》说成了“2048”,会像孩子一样,不断小声念叨“6、6、6、6……”以加强记忆;他说自己的传记十分厚重,建议大家拿去“练习举重”;回答问题时,不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为什么不呢?”

2011年,与高缇耶并称为“顽童”的英国设计师亚历山大·麦昆黯然陨落,加之约翰·加里亚诺被迫离职,克里斯丁·拉夸的品牌公司申请破产保护,时装界一时波澜涌动。但职业生涯35年的经验,让高缇耶在浪潮之中保留一份淡然的心态。2011春夏系列是他与爱马仕的告别之作,他再一次以性感骑马装向品牌起源致敬。

观众仿若轮回到七年前,高缇耶初入爱马仕,举行第一次时装发布会的那一天——秀场搬到一所军事学校,充满木料与干稻草的粗粝香气,戴黑色高礼帽、面罩黑纱的神秘女骑士甩着马鞭登场,四下皆是惊叹之声……

高缇耶形容,“离开爱马仕就像离开一段爱情关系”。这之后,他并没有急着投入下一段“恋情”,而是对自己35年的设计之路进行一番梳理与检视。一场名为“高缇耶的时装世界:从人行道到时装天桥”的个人回顾展正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展出,汇聚高缇耶反复叩响的设计母题与灵感历程。仿佛是对回顾展的呼应,更加专注于个人品牌的高缇耶在2011秋冬系列中,再次启用自己早年的男士裙装、锥形胸衣等挑战禁忌的元素。

向自己早年“反传统”的传统致敬,却并不意味着创意和反叛性的枯竭。北京时装秀上,塞维利亚男模Andrej Pejic艳压全场,一袭华美的刺绣紧身连衣短裙,散发着雌雄莫辨的异样性感气质;2011春夏系列,超重的Beth Ditto作为嘉宾模特登台亮相……在这个视觉传播高度发达的时代,高缇耶却依旧可以不断穿透“传统”那日益缩小的领地,带给观众惊喜。“和中国电影人或者时装设计师合作?为什么不呢,我才只有60岁而已!”

“男女都可以很性感”

“我的设计核心关于自由,开放性,参差多态之美,还有性别认同的包容性。人们应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并且永远不要为此感到羞耻。”高缇耶的核心设计理念,从生涯之初践行至今,似乎是从孩提时起就融于血脉的一份认同。

他1952年出生于巴黎乡下,身为会计师的父亲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一个教师。但小高缇耶有一个神奇的祖母:擅长塔罗占卜、按摩以及婚姻顾问,喜欢穿衬裙出门。祖母鼓励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带他看“巴黎女神游乐厅”(The Folies Bergere)这样的电视节目,女模特的羽毛装饰、胸衣及网眼袜给小男孩高缇耶留下了深刻印象,雅克·贝克的电影《装饰》是设计师工作场景的幻想源泉。设计师之梦就此萌生。

18岁那年,他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稿直接寄给大名鼎鼎的皮尔·卡丹,后者在高缇耶生日那天亲自打电话通知录取。他做梦般地获得了第一份设计师学徒的职位,然而入行之初,道路并不平顺,他不久就被裁员了。在Jacques Esterel和Jean Patou的公司历经磨砺与训练,高缇耶才重获皮尔·卡丹赏识。

从1976年发布首个个人系列至今,高缇耶的设计版图以一次次大胆的尝试为地标:70年代初就选择各个种族的模特,甚至日后敢于在T台上使用年老的、刺青的、超重的模特;80年代,“内衣外穿”成了他最标志性的设计;1984年的men in skirts系列,他向全世界证明裙子可以成为男人的时装;1996年,Pin Up Boys系列,灵感来自于毫无关系的印度皇室和哈西德派犹太教……

“简约主义”从来不是高缇耶的宗旨,他酷爱巴洛克式的华丽繁复、拼贴与混搭。材料可以是乳胶、皮草、精致蕾丝、刺青图案丝袜甚至法式长面包;风格可以在严肃的高级定制以及戏谑性的复古及街头文化之间游走。类似这些尝试,无不包含一个核心的探讨:在差异性极大的范畴之间,如何包容与融合以创造出惊人的美感。

“时尚界还是过于保守,不接受男女都可以很性感很妩媚的看法。”卸任爱马仕创意总监后,高缇耶曾伤心地说,“我的设计初衷是向大众展示一个平等着装的时尚。”

缪斯麦当娜

评论界认为,高缇耶的设计打破了性别的边界,可以视为一份反性别歧视的宣言。他的缪斯是麦当娜。

高缇耶第一次见到麦当娜是80年代初,她正在电视上表演《Holiday》,之后又看到她在MTV颁奖礼上身着婚纱演唱《Like A Virgin》。麦当娜强烈的个人风格,让高缇耶以为她是英国人。颁奖礼上的大部分观众都是商人,他们为她的出位风格而不安,叛逆的高缇耶却觉得异常振奋。

1990年,高缇耶为麦当娜的“金发野心”世界巡演打造全套战袍。马尾高高束起,圆锥胸衣、男式长裤,振臂高呼的麦当娜树立了一个当代美国的经典文化形象。有意思的是,那个惹来非议的圆锥形胸衣并非奇思妙想,早在高缇耶7岁时,他就为泰迪熊娜娜缝制过类似的小胸衣。但小高缇耶不会意识到,30年后,麦当娜胸前这两个闪亮、尖锐的凸起,会像两枚重磅炸弹,为流行文化带来了颠覆性的女权主义挑衅姿态。

同样的催化作用也发生在张国荣身上。2000年,高缇耶为张国荣“热情”巡回演唱会设计了全套演出服装,黑色透明上衣、白色裙装、长发飘逸……张国荣的双性魅力发挥到极致,达到近乎魔幻的效果。再到光头女模特ève Salvail、着全套女装走秀的年轻男模Andrej Pejic,高缇耶偏爱这些“雌雄同体”之人,他们能够从两种性别交界的灰色地带,勇敢地建构自己的身份认同。

高缇耶曾为爱马仕设计香水Eau des Merveille(奇迹之水),题为“献给在阳光下望见星空的女人”。阳光与星空本无法现于同一时空,在高缇耶这里,可以透过一双热情与无畏的双眼互相望见。正像高缇耶所跨越的诸多藩篱:性别与风格,乃至岁月的流逝。

时尚界的戛纳评委

戛纳电影节组委会曾评价高缇耶,“作为服装设计师,他为电影史留下了丰富的素材”

“我喜欢王家卫的《2046》,也欣赏李安的《卧虎藏龙》。他们的画面拍得好美,很巴洛克。”让-保罗·高缇耶滔滔不绝地回答中国记者关于“你喜欢哪些中国电影”的例行问题。他提及曾为张国荣演唱会设计舞台服饰,也去拉斯维加斯看过张国荣的秀,亦留意法国戛纳电影节有展映华语电影的独立单元。

关注戛纳,也许和高缇耶的新身份——电影节评审有关。不久前,第65届戛纳电影节公布了主竞赛单元的9位评审。作为评审团中唯一一位服装设计师,高缇耶将和四名导演、四名演员一起品鉴来自全世界最为优秀的电影作品,并颁出金棕榈奖。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高缇耶之前,极少有时装设计师受邀担任国际影展的评委。追溯戛纳的历史,《吸血鬼之惊情四百年》的服装设计石冈瑛子有过类似的经验,但石冈瑛子是纯粹的电影服装设计师,而不是时装大师。更何况,那是在1996年,距离高缇耶的受邀已经整整16年。

转念一想,高缇耶参与过电影《基卡》、《碧海蓝天》、《这个杀手不太冷》、《第五元素》的服装设计,与吕克·贝松、佩德罗·阿尔莫多瓦、彼得·格林威同时交好,还是麦当娜纪录片《Truth of Dare》电影团队中的关键一员。1987年,奥斯卡将最佳礼服造型的小金人授予他。戛纳电影节组委会则如此评价他:“作为服装设计师,他为电影史留下了丰富的素材,再怎么肯定也不为过。”

通常来说,时装设计师和服装设计师会刻意区隔时尚和戏服之间的差别。前者只关注于服装和潮流;后者关注角色和背景。但高缇耶的工作似乎模糊了两者的界限。

在《第五元素》里,高缇耶用几根白色绑带的造型就勾勒出导演吕克·贝松对于一个女外星人的奇思妙想。他的设计理念是最基本的服装款式,再加上“破坏”处理;也许撕毁、打结,也许加上各种样式的装饰物的融合拼凑,既夸张又诙谐,既前卫又古典。白色荧光面料凸显橘色的搭配,营造了一种荒唐的未来感,长久冲击着观众的视觉。事实上,1970年后,高缇耶在天桥上就展示了相似的服装,其中一些出现在1985年的电影《上帝创造了人》里,其中,他将男性裙装带入了大众的视野,并且在《第五元素》里再次得到确认。

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晚期,高缇耶又创造了一系列诱惑性、拜物式的服装。在为彼得·格林纳打造的第一部电影《情欲色香味》里,他为女主角海伦·米勒设计了多套繁复、性感的小礼服,契合了影片对于性焦虑的暗示。

高缇耶也是西班牙大导演阿尔莫多瓦的精神支柱。在1993年的《基卡》中,高缇耶为片中古怪的“疤面女”设计服装,鲜红色的戏服放大了人物的嗜血本性,而以塑料制成的火箭筒胸衣,则明显汲取了1989~1990年时装大秀“女人中的女人”的灵感。一年后,麦当娜在世界巡演中采用了高缇耶改良后的圆锥形胸衣设计,成为争议一时的经典之作。

此后,高缇耶和阿尔莫多瓦一起合作了《不良教育》和《吾栖之肤》。高缇耶在《吾栖之肤》中给女主角穿上了裸色系的紧身连衣裤,那是他在1991年巴黎时装周上的展示。

细数电影和时尚的渊源,其历史之久远几乎贯穿电影史。而高缇耶也并非第一位为电影把脉的明星时装设计师。

1931年,制片人塞缪尔·戈尔德温狠砸了100万美元把可可·香奈儿从巴黎带到了米高梅。据说,塞缪尔曾为电影中的服装大伤脑筋。因为,当电影上映时,片中的服装已经过时,不讨观众喜爱了。

彼时,女装的腰围和下摆线正经历剧烈的革新。他希望香奈儿作为服装造型师,能够在电影开拍伊始就预测到巴黎的时尚潮流,而不是把钱浪费在后期的补拍中。不得不佩服塞缪尔的远见,香奈儿在《永驻今宵》等电影里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她设计的套装成为了美国职业女性的标准服饰,至今仍定义了女性独立、自尊、自强的特质。

也不得不提电影服装对于街头时尚的影响力。米高梅最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吉尔伯特·阿德里安曾参与过裘蒂·迦伦的《绿野仙踪》、希区柯克的《夺魂索》和格蕾泰·嘉宝的《茶花女》等赫赫有名的大片。在1932年的经典影片《Letty Lynton》中,阿德里安决定把琼·克劳馥男性化的宽肩作为她独具的特征,并且用垫肩来加以突出,以展示独立自我女强人的风度。于是,垫肩成为当年风行于世的时髦物,纽约Maly’s百货公司在一年内销售出了50万件类似的时装。曾经十次荣获学会服装设计奖的伊迪斯·赫德认为,在电影史上,《Letty Lynton》是对服装式样影响最大的一部影片。

电影服装对于时尚的影响力始于上个世纪30年代,那是作为媒介的电影突飞猛进的时代。当走进电影院的观众数以百万计时,电影和潮流的关系就愈发密切了。克拉克·盖博在《一夜风流》里赤裸着胸膛的形象令人着迷,但男士马甲的销量却猛然下降了30%。许多例子都表明,一个角色的塑造可以对一个时代的形象产生多么重要的影响。《Bonnie and Clyde》里的费·唐娜薇用针织短袖、过膝A字裙、真丝方巾,以及不可忽略的贝雷帽,定义了60年代的另类;《安妮·霍尔》中戴安·基顿以最简单的男士衬衣、领带、小西装马甲和圆礼帽塑造了70年代的雅痞气。

考虑到服装设计师需要研究电影的基调和主题、揣摩人物的个性和心理变化、迎合每一处场景的色调和氛围,并将这些抽象的分析视觉化地呈现出来,有可能还会引导时代的风向标,他们并非电影节评审团的常客,反而显得不可思议。今年的戛纳,高缇耶也许会打破人们对电影服装设计师的偏见。(徐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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