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新闻 > 历史数据

分享到微信

打开微信,点击底部的“发现”,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于莺:离开急诊室的“女超人”

外滩画报 2013-07-29 15:39:00

责编:群硕系统

辞职前于莺的税后工资加奖金是11000元,她的丈夫是一个清贫的公务员,每个月只有三千多。

正在发微博的“急诊室女超人”于莺。

于莺掏出三个手机放在桌子上,时过中午,齐刷刷快没电了。

“自从开了微博之后,我就发现一个手机不够用了,刷一会微博就没电了,有人打电话找不到我,很受影响,就只能多带几个分开用,一个打电话,一个发微博,一个备用。”她烦恼道。

说话间,她的电话、短信和微信声不断交错响起。6月6日,已拥有228万粉丝的微博红人、协和医院急诊科女医生于莺在微博上宣布辞职,顿时引起一片哗然。6月15日,她在外界的议论声中,安静地上完最后一个晚班,送掉了她所有的物品,只带了几本医学书,就潇洒离开了这个她工作12年的地方。

辞职后,她的微博简介改成:思考,读书,放大假……事实上,她既没有读书,更没有时间放大假,她每天的日程安排从早到晚,一刻不得闲,比当医生时还要忙。她太忙了,以至于没有时间去感伤和怀念,这个在微博上成为公众人物的女医生,正在努力探索一条离开体制后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提前辞职

急诊科的于学忠主任曾经在挑选主任接班人选的时候考虑过于莺,但后来因为她在网络世界里的肆无忌惮,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场辞职来得有点突然,尽管辞职的念头一直在她的心里,但于莺本来计划是8月底正式向协和提出辞职的。但那一天,她遇到了一件烦心事。

一个从外地千里迢迢跑到协和来的患者,在分诊台大闹,苦苦哀求着不要把他赶走。而面对急诊科人满为患的紧张床位,没有地方可以留下他。于莺看着躺在地上不肯走的患者,耐心地重复了那句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话:“领导说没有床,你不能躺地上。”

对方无力地看着她,反问道:“我走不动了怎么办?我可以去哪?”

这句虚弱的反问如同最后一根稻草,顿时压垮了于莺,她觉得自己非走不可,而且是立刻马上得走,“每当讨论进入死循环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世界太无聊了。”

当年考上协和医科大学时,于莺的理想很简单,毕业了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很认真负责就可以了。她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协和医院,这个医学院毕业生打破头都想留下的地方。

但她的个性,似乎一直让她在这个严谨的体制内显得有点另类。2001年,她第一天正式上班,去感染内科报到。

科室主任李太生是鼎鼎有名的研究艾滋病领域的泰斗,于莺去的时候,正巧碰上李太生带着全体医生在查房。她在李太生后面站着等了一会,便开口自我介绍:“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是新分来的住院医生,你在查房,我就不打扰你,我今天先回去,明天正式来报到。”

所有人都惊呆了,回过头来看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医生,李太生没有想到这个住院医生居然胆子这么大,他愣了一会没反应过来,说:“噢,好吧。”就看到于莺像兔子一样迅速溜出了病房。

在感染科轮转了三个多月后,她申请去了急诊——医院最苦最累的科室。“我的个性比较喜欢那里,在感染科每天可能就那么几个病人,但在急诊每天都有几十个病人,节奏很快。”

但急诊带来的烦恼超过她的想象,全国各地涌来的患者,集中又紧缺的医疗资源,常常让她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医生也不是她原以为的那种可以专心救死扶伤的工作,身为急诊科一名主治医生,她要操心的事情不仅仅是为病人看病。

“经常会遇到急诊没有病房,病人去分诊台投诉,我需要把很多精力去解决这些问题。我每天的上班时间里需要拿出20%到25%的时间去处理这些,对一个医生来说,简直是谋杀他的职业生涯。”

于莺想做一个快乐的医生,就像她在微博上每次用嬉笑怒骂甚至带点不正经的口吻说的那些段子,她希望在严肃沉闷的医疗体制里,职业化的医生也可以有点烟火气,“医生是个职业化的人,但是职业化的人不意味着他高高在上,他也需要接受所谓的烟火气。这种烟火气体现在医生身上,就是个人特征。”

2011年10月7日,于莺开了微博,她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把工作生活中遇到的事情写出来分享,但没想到,因为她的大胆、犀利以及幽默,立刻成为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医生形象;而她的微博也常常会披露一些体制内的事情,让她受到人们的追逐。2012年8月22日,于莺发表的一篇“协和医院挂号攻略”的微博,转发超过8000次。

而与此同时,她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成为这个体制内并不讨好的人。在院领导眼里,她是一个难管理的刺头,常常给医院带来不少麻烦。急诊科的于学忠主任曾经在挑选主任接班人选的时候考虑过于莺,但后来因为她在网络世界里的肆无忌惮,最终还是放弃了。

但在科室内部,于莺是一个有号召力的人,不少协和的医生尽管从来不在她的微博里留言,但都会偷偷关注她的微博,有人受了委屈会找她倾诉,或者请她仗义执言。而在她每一条微博下面积极留言的,除了广大网友,还有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各个医院的医护工作者。

他们积极地讨论着这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于莺的每一条微博,成为他们在体制里找到抒发的一个出口。当于莺发出辞职的微博后,很多医生都留下了“敬佩”、“支持”的回复,甚至有人说:“于莺辞职了,我们还在坚持什么?”

于莺的微博成为体制中医护工作者抒发郁结的出口,但实际上,于莺并不想成为对抗体制的斗士,而是想找个地方安静下来,做快乐的医生。

 

医疗是快乐的体验

工作十二年,辞职前她的税后工资加奖金是11000元。她的丈夫是一个清贫的公务员,出生农村,每个月工资只有三千多。

7月8日,辞职的第24天,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由人”于莺却换了很多念头。

由于冲动辞职,在交上辞职报告时,于莺并没有下家,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裸辞”。

“但是我并不怕,找一份工作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难。很多人以为我看起来很冲动莽撞,但其实我都是有把握才去做的。”她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对记者说道。

早在4月份,记者在协和医院急诊科遇到于莺,聊天中,她已经流露去意。

在过去这一年里,她已经收到了很多来自体制外的橄榄枝,也因为此,她开始认真考虑离开传统医疗体制。“这个体制无法为所有病人解决实质性困难。但医疗不该这样,医疗是快乐的体验,不管是患者还是医生。这个快乐是广义的快乐,就是在整个过程中有没有让你感动,从感动带来的快乐可以上升为幸福感,甚至包括病人和医生的互动之间,也可以产生幸福感。”

不仅如此,这个工作也没有给她带来应有的收入。工作十二年,辞职前她的税后工资加奖金是11000元,她的房子是2007年在通州买的,6000多元一个平方米,贷款50万每个月要交3000多元房贷。但因为离女儿的学校太远,她又在市中心租了一间3000多元的小房子住。但她依然庆幸自己买得早,急诊科很多毕业晚或者下手晚的医生,至今在北京没有自己的房子。她的丈夫是一个清贫的公务员,出生农村,每个月工资只有三千多,还要贴补老家的父母。就这样,房子加上车子的花费,每个月的开销是1万元,算下来于莺每个月什么也没剩下。

于莺原本打算去一个比较好的外资医院或者私人诊所。她希望去做一个所谓的全科医生,承包下一个科室。不需要每天为一两百个患者服务,只需要为十几个病人专心看病就行了。工作轻松了,赚钱也多了,又能开开心心地和别人交流,不就够了?

追逐而来的媒体记者们一直重复地问她辞职的意义,她有点烦,“我就是辞职而已,为什么要捧我这么高,强加那么多的意义,有什么用吗?”

于莺不想成为一个对抗体制的斗士,但她真的能安心在一个地方呆下来做一个快乐的医生吗?

看着那些在她微博里热烈讨论的医生同仁,她觉得有点犹豫。“现在光感到苦闷的是我一个医生吗?是微博火了之后我才感到苦闷的吗?”她问自己,答案是否定的。“每次看到微博下面医生们的讨论,很多人都很苦闷,他们也不愿意在这样一个医疗体制内消耗自己太多的精力,弄得疲惫不堪,又忍受了不应该的骂名。”于莺突然有点害怕,害怕自己一旦离开了这个体制后,在私立医院里每个月挣好几万块钱,舒服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一天再拿起报纸或者看电视,看到医疗纠纷、医生的处境,她会觉得一切都很遥远,那时候的于莺,会快乐吗?

建立“于莺”的品牌

7月12日,于莺发了一条自嘲的微博:想喝冰水,自作聪明倒在保温杯里冻在冰箱里,刚拿出来,不锈钢的杯子冰凉,里面的水依旧烫嘴!好了,这下有烈焰红唇陪我写稿了。

这条微博也迅速有了700多条评论,还有粉丝在下面回复:求保温杯的牌子。虽是玩笑,但228万微博粉丝无疑让“于莺”这个名字有了巨大的影响力。

在微博上,于莺感受过品牌的力量。去年年底,以她的形象为原型改编的漫画绘本出版,她拿到了4万元版税,这笔钱让她一下子可以承担更好的居住环境,她退掉了之前租的小房子,一口气租了一间6000多元的房子,用这笔钱交了半年房租。

采访这天上午,于莺刚去了一家医疗互联网公司,对方邀请她去支招,怎么扩展他们的品牌知名度。晚上,有个投资人约她见面。这段日子,于莺见过不少希望投资她的人,对方告诉她:你最大的效应就是你名字的品牌效应。

她开始认真考虑建立一个自己的品牌,而不是缩在某个品牌之下。“比如我去了和睦家,那肯定是给和睦家增光添彩的。可是再过几年,我这个人(的品牌)也就不存在了。在品牌影响力的高峰时期,我如果不拿这个东西去做点事情,以后可能会后悔的。”

辞职之后于莺一边受邀四处讲学,一边也在观察和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6月底,于莺回上海老家参加妹妹的婚礼,顺便和“上岸”半年的“自由医生”张强见了一面。“张强为什么会火?因为他的智商很高。他敢反其道而行之,所有医生都在追求高精艰的手术时,他把血管外科最简单的一个手术——静脉曲张做到极致。很多人觉得这个算什么啊,可是他在这个手术里在整个医学界是最靠前的。”这更加让于莺清晰地认识到,在信息化时代,一个医生应该有自己的品牌形象,就是所谓的竞争力。

在无锡市人民医院,她拜访了已是肺移植世界权威的陈静瑜副院长。“陈静瑜做的肺移植是世界级水平,很多国外医生都慕名而来。你让她脱离体制,去成立一个肺移植中心,也是可以的。但是风险就大了,因为麻醉科强不强,手术室强不强,配套的人强不强,都很关键。

对她来说,最好的还是在体制内,但她的资源不仅仅在体制内,其他地方有需要的也可以请她去。”

在全国各地做完“考察”后,于莺意识到,自己不像张强可以把专科的普通疾病做到极致,也无法像陈静瑜那样把专科最难的顶尖手术做到极致。那于莺可以做什么?

她自认竞争力是在急诊这些年锻炼出来的全科水平——知识面广,但不会精。“B超我可能会知道它的原理,但是其中的介入治疗不是我能学会的。”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她有着张强和陈静瑜所没有的社会影响力和品牌形象。“如果我跳出来,可能更多的不仅仅是做一个医生,更多是做一个管理者。”她想把全国各地一些志同道合的医生聚集在一起,根据每个人的特长,让他们发挥所长。

于莺特地去了一趟深圳,拜访她闺密的老公、协和的老同事朱岩。从协和出来的朱岩在风投的支持下创办了卓正诊所,现在实行380元儿科打包治疗。她开玩笑说“ 我要辞职跟你一起干,收入能保证,又有一样的理念。”

但转念一想,“卓正可以,为什么我于莺不可以?”

她开始在北京各个医疗市场学习,去上海等地了解当地的医疗情况,“我发现南方的医生思维很活跃,而北京的公立三甲医院特别多,资历也很强,医生独立出来做的勇气还是不太够。”

考察一圈之后,她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回北京来看看,作为她的第一步。“我问过一些白领朋友,他们一有头疼脑热,如果去协和医院,五块钱一个号确实很便宜,但是时间成本不划算。他们会考虑两个因素,一个是便利性,一个是时间成本。”

于莺打算学习卓正模式,在北京或其他城市也推行这样的打包医疗,第一步是先在高级写字楼里开设诊所。“在国外是没有体检的,所有诊疗都在家庭医生的服务范围内,是家庭医生为你制定体检项目。而我的诊所也希望从基础的医疗服务慢慢扩展到健康管理,我相信这样做的话,最后一定会有保险公司过来和我合作的。”如果写字楼的方式能行得通,她再考虑和卫生局合作,在外来人口居多的小区开诊所,“如果物业能给我很低价格,那我医疗费可能和朱岩他们一样打包价,380元可以看三天病,相信大众也是可以接受的。”

有投资人对她的想法非常感兴趣,催促她赶紧做,她笑眯眯地打击对方,“我很懒的,不要指望我卖命。第二,你要投资我的诊所,不要想五年内要盈利,能维持就不错了。”

虽然辞职已近一个月, 但于莺的微博名还没有改,仍然叫做“急诊室女超人于莺”。“辞职之后有无数人在底下喊,你的微博名字应该改了。”于莺笑着说,“但我知道我只要一改,这个名字一定会被人抢掉。现在类似的已经有好多个了。”

有人建议她赶紧把“于莺”这个名字注册掉,但于莺还没想好,她有点犹豫是否要拿自己的名字作为以后诊所的名字,“于莺这个名字不好听,到五六十岁还叫于莺于莺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老觉得自己的东西不太好,别人的东西比我好。”她哈哈大笑起来。

举报
一财最热
点击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