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Shell,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瓶子可以从地上长出来吗?”
最初,黄晓燕(Shell Huang)要反复地跟人解释她的“植物环保瓶(Plant Bottle)”是什么意思。现在,她不用再拿“从地上长出来的瓶子”作为噱头了。2009年年底,可口可乐推出了含30%植物原料的PET塑料瓶。截至2013年年初的统计数据,可口可乐已经在全球超过24个国家累计投放使用超过140亿个这样的瓶子。黄晓燕的工作被可口可乐广泛推广—这种新型材料帮助节省了30万桶石油,相当于减少了近13.5万吨二氧化碳排放量。
亨氏公司在2011年2月从可口可乐获得了授权,将这项技术应用在美国和加拿大的亨氏番茄酱瓶上。可口可乐的计划是,到2020年在全球207个市场全部采用这种植物环保瓶。
而到那时,按照可口可乐的另一项计划,每天全世界将会有30亿人消费公司生产的饮料。
可口可乐的最新目标是推出全部由农作物废料制成的100%植物环保瓶。PET这种材料目前已经被广泛地使用在瓶子、纤维及纺织上,并且形成了良好的回收再循环体系。2012年6月,可口可乐与耐克、福特、亨氏、宝洁公司一起,共同成立了一个植物PET技术合作团队(Plant PET Technology Collaborative),进一步研发100%植物PET材料。
植物PET来自黄晓燕2007年时的研究成果。她现在是可口可乐公司研究员兼外部技术应用总监,然而,当黄晓燕在2005年时以聚酯(PET)材料技术专家的身份加入可口可乐位于美国亚特兰大总部的全球包装研发团队时,她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需要像一个推销员那样,满公司地找人兜售自己的一个概念。
2005年左右,可口可乐正在为公司在塑料包装上的长期战略寻找新的方向。交到包装材料技术部门手中的研究课题是,能够替代缺少可持续性的PET的下一种新型塑料材料是什么。在加入可口可乐公司前,黄晓燕是聚酯树脂生产商英威达公司(Invista,现名为Indorama)的研发经理。这家公司是可口可乐系统的重要供应商之一。可口可乐的研发部门找到黄晓燕说服她加入了公司。在聚酯材料领域,黄晓燕是25项专利的发明者及8份技术刊物的创始者,是该领域全球范围内专业度排名前三的专家。
当时,整个聚酯材料界为寻找PET替代物的主要研发方向是生物可降解材料,比如讨论和评估一种100%生物可降解材料PLA(聚酸乳)。而成为可口可乐的包装材料研发经理后,黄晓燕的研究内容开始受到汽水和果汁的“限制”—PLA的气体阻隔性能比PET差8倍之多,这意味着水分和碳酸气会十分迅速地透过瓶身流失,也就无法使可口可乐产品具有足够的保质期。此外,由于PLA自身不具备回收机制,并且只有在高温高湿的工业条件下才能实现生物降解,其过程仍然会产生额外的碳排放,并不符合可口可乐公司在包装材料方面的使用准则。
转换了分析研究方向,黄晓燕新产生了一个使用“生物PET”的设想—撇开石油,从诸如植物这样的可再生资源中提取出PET的两种聚合物分子。但当她兴奋地把这个想法在一次内部会议上提出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响应。
“起初,在我的小组里仅有一小部分的化学家完全理解和认识到这一概念的重要性,而大多数人在听我讲完后,并不明白生物PET为何物、以及它是如何减少碳足迹的。”黄晓燕告诉《第一财经周刊》,“他们总是说,你说的不还是PET嘛”。
同事们觉得黄晓燕仍然在一种“旧材料”上做文章,但黄晓燕却无法解释清楚她对这个想法的兴奋之处,正是在于新材料归根结底仍然是PET,这意味着既不需要增加新的生产设施,同时又能让新材料直接参与现有PET的循环流程。
当时,可口可乐的包装研发团队有几十个项目在运作,“很多项目在竞争资源、竞争优先级。我说了一大圈下来才发觉,仅仅有一个概念根本不管用。”这是黄晓燕在之前的公司没有遇到过的情况—那时,她的工作状态更像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
黄晓燕觉得自己不得不首先做出一些能产生说服力的东西。为了证明生物PET材料比石油提取的PET材料的确有着更低的碳足迹,她找来英国帝国理工大学作为第三方独立机构一起合作进行生物PET的生命周期分析(Life Cycle Analysis)—这笔开支是向研发部门的另一个项目组拆借出来的,她向同事承诺等下半年自己的项目申请到预算后再还给他们;为了同时完成专利申请,她又找到公司法务部一个愿意帮忙的同事,对方答应用业余时间协助撰写材料。
之后,黄晓燕选定的游说对象从研发部门转移到了环境团队和采购团队,后两者隶属于可口可乐公司的供应链部门。“我觉得这事儿也是和他们相关的,或许他们会有兴趣。”连续好几个星期,黄抱着笔记本电脑守着对方的团队例会,趁会议间隙的休息时间分别把负责环境和采购的经理们约出来听她解释这个新概念。“我对着环境部强调碳足迹,对着采购部就讲长期材料成本。”黄晓燕说,“为了有卖点,我还上Google查石油价格变化,看到那时候石油价格上蹿下跳的就挺高兴,心想这还真帮我忙。”
经过一遍一遍地宣讲,黄晓燕的PPT也变得越来越简洁。终于,当黄晓燕一遍一遍重复的“生物PET”变成了采购部负责人口中“从地上长瓶子”的说法时,这个想法也得到认可,他愿意和环境部负责人一起为黄晓燕背书,把她和这个概念引荐给他们的上司,负责供应链的副总裁Rick Frazier。“那次会议原定半小时,开到一半的时候,Rick听懂我在说什么了,于是让秘书取消了后面的一个会,结果我们整整谈了一个半小时。”黄晓燕回忆道。“从重要性来说,我们给了公司管理层一个没有理由拒绝的大计划。”Scott Vitters说。他是当时那位环境部的负责人,现在是可口可乐全球可持续包装业务总监。
可口可乐的全球CEO穆泰康(Muhtar Kent)在不久之后也成为了这个项目的支持者。在公司高层的推动下,市场部、供应链、采购、法务、公共事务等部门与黄晓燕所在的研发部门一起,为“生物PET”项目成立了一个跨部门团队,在2009年底推出了可口可乐植物环保瓶—市场部为之确定了一个更利于被大众消费者记忆和宣传的新名字,公共事务部将上市的首发地选在了当时正在召开全球气候大会的哥本哈根。
可口可乐公司计划依靠规模扩大来降低使用这种新材料的成本。“现在,可口可乐已经可以在全球10个国家市场当地生产这种30%生物PET瓶,我们的全球供应链还将进一步拓展,目标是到2020年实现所有地区所有包装都采用这种植物环保瓶。”Scott Vitters告诉《第一财经周刊》,“尽管现在公司只能自行消化上涨的成本,但是从长期来看,这种材料可以令我们逐步摆脱对石油的依赖,在战略上是很有竞争力的。”
“另一方面,我们也在想办法向客户和消费者宣传植物环保瓶,通过获得他们的认可来驱动销售增长。”比如Dasani牌瓶装水通过植物环保瓶这项新包装在北美地区出现了增长复苏—2011年的销售额增长了11%,是该品类其余产品的2.4倍,而可口可乐通过调查了解到,当地消费者在接受关于植物环保瓶的相关信息后,对Dasani品牌的忠诚度也相应提高了。
“总之,我们把植物环保瓶视作一项投资,而不是某项成本上升。”Scott Vitters说,可口可乐的业务走过了上百年的历史,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聪明的投资,在行业发展的趋势中保持前瞻性。
事实上,早在开始寻找替代PET塑料的新材料之前,可口可乐已经在为降低PET塑料的使用量而进行技术投资。
早在1969年,可口可乐公司进行了全球首个有关食物及饮料包装对环境影响的研究,这项研究为环境生命周期评估的方法构建了基础框架,也成为了可口可乐进行包装设计的准则—使用更少的原材料,减少碳足迹。
1991年,可口可乐成为第一个采用可回收原材料以制造饮料瓶的公司,之后,公司进一步开发出了可以在制造新瓶时掺入50%再生PET塑料的技术—普通技术下的再生PET塑料因为会褪色,并不能被用于制造食品包装。公司还投资研究过PET塑料的其它用途,将回收的PET瓶变成T恤衫、笔记本和手提袋等其它产品,通过沃尔玛等合作伙伴发售。
1999年,可口可乐在澳大利亚开设了它第一个塑料瓶回收工厂,并陆续在奥地利、墨西哥、菲律宾和美国的瓶装工厂开设了类似的生产线。到2009年,公司在美国南卡罗来纳州的斯帕坦堡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塑料瓶回收再生产基地,总投资4400万美元,每年制造1亿磅食品级可回收PET塑料的产能。
但石油资源的限制让公司仍然不得不将寻求PET塑料的替代材料纳入长期战略。现在,摆在黄晓燕实验室里的“100%植物PET环保瓶”成为了实现这一战略的解决方案。
难度是把它带到可口可乐的实验室外,真正地摆上饮料瓶的生产线。“30%的植物PET瓶可以用现在的生产工厂实现,而100%的植物PET材料要通过新建工厂才能大规模生产。”黄晓燕说,因为另外那70%是组成PET的另一个聚合物分子,需要更复杂的前端转换方法。换句话说,如果要生产这种100%的植物PET材料,产业链的上下游都要因此投入新的技术和生产设施。据估算,仅以可口可乐内部的投资规模来计,推动量产100%的植物PET的投资规模是目前30%的植物环保瓶的几十倍。
“下面10分钟,如果你们能安静、耐心地听我讲完,我保证这绝不会是你们难以弄懂的化学问题。并且你们也会意识到,你们之后所做的决定将对整个公司的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在2009年的一次可口可乐公司管理委员会议上,黄晓燕争取到了10分钟机会,向公司全体最高管理层争取量产100%的植物PET的项目预算。“因为需要的数目特别大,当时我心里对能不能成功其实非常忐忑。开场白其实也是故壮声势罢了”。她只准备了三张PPT。最后的结果表明,那10分钟还挺有说服力。
“但在后来的项目实践中,最大的、出乎我们预料的困难,是让所有外部合作伙伴意识到这一技术的价值。”Scott Vitters说。
可口可乐无法仅仅靠自身去说服自己的外部供应商来参与这个改变整个价值链的大计划,那么,拉拢行业巨头们一起做应该是个好主意。在一次聚酯材料的行业会议上,黄晓燕详细介绍了这项新技术,来自耐克、福特、宝洁等公司的代表都表现出了兴趣,加上之前就从可口可乐得到了30%植物PET技术授权的亨氏公司,5家公司共同成立了一个技术合作团队来开发植物PET材料。
这一项目有助于大公司们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其中就包括减少使用来自石油生产的原材料。宝洁全球商业发展副总监Ed Sawicki说,“联合开展该项目,可以加速100%植物PET商业化量产的技术开发进程,会比任何一家公司单独做都来得快许多。”现在,凭借这个技术合作联盟,在可预测的范围内,未来包括塑料瓶、服装、鞋类以及汽车内饰等可应用PET材料的产品都有可能采用可再生的植物原料。
这类跨行业的联盟性合作在大公司内并不罕见。之前,为降低冷柜和自动贩卖机的能耗,可口可乐为很多大容积的冷柜安装了自主研发的能耗管理系统—剩下来的电费归零售商,而可口可乐为上涨的单机25美元至30美元成本埋了单。尽管如此,这对改变整个冷链行业来说也仅仅是触及了皮毛—可口可乐购买的压缩机仅占全球总量的1%,为此,可口可乐又拉来了麦当劳和联合利华组成联盟。2011年3月发生了东日本大地震后,可口可乐日本公司的研发部门说服富士电机,共同研发一款在日间接近零耗电的自动售货机Peak Shift,并宣布由可口可乐日本公司投资10亿美元,在2013年年内把2.5万台这种自动售货机摆入日本多个公共场所。
现在,对于100%植物PET这种可口可乐认定的“未来材料”,其它大公司共同加入的规模化的前景,让一些产业链上的供应商也愿意加入可口可乐的阵营。目前,可口可乐与生物技术公司Virent、Gevo和Avantium为研发量产100%植物PET技术而达成了技术合作,三家公司从三种不同路线对新的转换方法进行研究,从分散风险的角度,可口可乐对三种技术都进行了投资。
据Scott Vitters介绍,100%植物PET瓶项目从投资规模和重要性来计算,排在整个可口可乐全球研发项目的前五。
在成功领导第一代植物环保瓶上市后,黄晓燕的上司、公司全球研发部门的负责人给了她一个“外部技术应用总监”的新职务,这是一个全新设立的Title,负责评估所有从公司外部可获得的技术合作项目—不仅仅局限在包装,还包括产品层面和技术层面。
“自从让一个非专业人士把‘从地上长瓶子’的概念和价值弄明白之后,我的工作就不再仅仅只是作为一个高分子科学家去完成科学研究了。尽管那件事可以算是我曾经遇到过的最大挑战之一。”黄晓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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