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戴尔：“人寻找的最终还是他自己”

“书评就好像喝完啤酒后，伸手抹一下嘴边泡沫的那个动作。”本届上海书展主题论坛“书评时代”现场，英国作家杰夫·戴尔作了一个有趣的比喻，这种随性而自然的言辞在稍显严肃的论坛现场显得跳脱，使得在场媒体很快注意到了他。

这是这位作家一贯的语言风格：不拘一格，优雅而灵动。他自言从不去思考一些关于存在、社会之类的严肃问题。他只是专注于如何叙述一个有趣故事，并深信“本质存于那些细节之中”。

其实，早在论坛与对话前，爱玩耍的杰夫就已经开始了与上海作家的对话，只不过是在上海作家协会爱神花园前的乒乓桌上。来到上海之前，他便向书展主办方下了“檄文”，要求先展开“乒乓外交”。用书展主办方负责人的话来说：“书展举办十年来，邀请的那么多外国作家中，提出要和上海同行一起练体育的还是头一个。”

“当时，共有五个人和我一起打球，我很高兴能够打败他们其中的一个。”杰夫·戴尔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说道。虽然战绩并不是很好，但他说自己很高兴能在中国打上一场乒乓球。

《懒人瑜伽》是杰夫的自传式游记。其中勾勒了一个“爱电影、爱羊角面包、爱闲散，也爱泡妞的”男子。生活中的杰夫似乎一生都在路上，行走四方，以笔为生。迄今，他已经出版4部小说，11部非虚构作品集，这些作品给他带来多个文学奖项，包括毛姆文学奖、全美批评家协会奖、W. H. Smith文学奖等。他的作品题材广泛，文体又很难归类，对音乐、文学、电影、旅行、摄影、文化等皆有涉及；其文字优雅、灵动，常以调侃之言以及精巧细节构架主题。

参与上海书展的同时，浙江文艺出版社推出了杰夫·戴尔三部作品的中文版，分别为《然而，很美》、《寻找马洛里》以及《懒人瑜伽》。“旅行”贯穿这三本不同主题的作品中。一如他的人生轨迹，他在文字世界中也作着散点式的游荡，至今没有扎根一处。“我写作的主题可以包含很多的内容，我会在一个地方待足够长的时间，去了解。”

随性而为的写作

“我是家中独子，常常感到孤独。”杰夫这样对本报谈起他的童年经历。牛津大学毕业之后，杰夫没有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安稳的中产阶级，而选择成为一名写作者。“大学最好的地方就是每周都没有什么讲座，只有一次研讨会，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干我想干的事情。”杰夫自称很懒惰，而文字与他的生活几乎是融为一体。“创作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创作中我自己生活的影子随处可见。”

《然而，很美——爵士乐之书》是杰夫影响力最大的作品，其美国版被再版九次。书中的每一篇都聚焦于一位爵士音乐家，之间再用艾灵顿公爵电影片段版的公路旅程将它们串联起来。“他（图书馆管理员）想知道我在写的这本书是不是有关爵士乐史。不是，我说。传记？不是。好吧，那么它究竟是什么类型的书呢？我说我也不知道。”杰夫·戴尔在《然而，很美》的后记中写道，“当我动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并不清楚该采取怎样的形式。这点很有好处，因为这意味着我必须即兴发挥，于是从一开始，主题的基本特性便赋予了写作一股活力。”这种随性而为的写作方式也似乎正与爵士乐的即兴精神相契合。

甫一翻开小说《寻找马洛里》，开头给人的感觉则是一种标准的侦探小说气息。小说描述的是一个名叫沃克的追踪者因为爱上了一名女子蕾切尔而答应帮她寻找她的丈夫马洛里。最终，他才发现，马洛里就是他自己。《寻找马洛里》以侦探小说气氛开场，渐渐地，杰夫将原本现实的情节缓慢地拉出现实轨道，在沃克寻找马洛里到达的一个个地方，景物与环境变得越来越魔幻。

意大利伊塔洛·卡尔维诺的小说《看不见的城市》给杰夫带来的影响很大。“我就想尝试着写一部像这样的小说。一开始阅读时会觉得这是一部侦探小说，但渐渐往后看的时候，才发现这都是想象中的世界，一些场景变得越来越超现实。而在这个过程中不让人感到突兀。这部小说的关键点不在于它的故事，而在于用一种技巧让情节产生渐变。”

杰夫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我认为关键在于使过渡变得和缓。将想象的空间和现实的空间变得一样充满细节。而且，在写到超现实的故事时，语调应该不发生变化，这才不会让人在现实与超现实之间觉察到一种天方夜谭。”杰夫说。

本质来源于细节

现代存在主义哲学创始人索伦·克尔凯郭尔曾写下这样一句话：“骑士与同伴走散了，迷失在荒野里，最终在这片荒野里找到了自我。”这句话被杰夫放在《寻找马洛里》的扉页上。这段话预示着《寻找马洛里》所宣示的哲思：“人寻找的最终还是他自己。”但杰夫却告诉本报，“以文载道”不是他创作这部小说的初衷。“我创作这本书的初衷是将重点放在怎样叙述这个故事上，而并非是想阐释多么深刻的哲理。也许在结尾会包含哲学上的意味，但我的初衷并非如此。”

“我一向不去考虑一些关于大主题的问题。我现在的年纪，也不会去考虑死亡的意义等这些问题，我更多地在意生活中的小细节。可能这些细节对你们来说甚至是无聊的。但本质来源于细节。小事情微不足道，但大事情都是由很小很不起眼的事演变而来的。世界和生活就是如此。”

对细节的追求贯穿于他的写作，也弥漫于他的生活。就在记者采访杰夫前一晚，他与他的英国朋友到上海衡山路寻找酒吧。他们听了一个朋友的建议，选择了其中的一家，后来发现并不满意。于是，凌晨2点还是劳心费力地再找一家。“我不要求是最贵最精致的，但一定要让自己舒服。”

他曾有一本名为《人类的生存条件与权力》的书。这个大而无当的名字或许暗示着他对一部分“宏大叙事”的嘲讽。书名很容易让人想起面目刻板的理论式解析，但其实掩藏在封面之下的是柔软而富有人情味的文字。在其中，他只是告诉人们，到哪儿可以买到最好吃的甜甜圈和羊角面包，如何喝到一杯完美的咖啡而已。“这才是我真正关注的事情。”杰夫笑着强调。

杰夫的所有作品当中几乎没有“孩子”这个形象出现。他的解释是：自己几乎对孩子没有太多的关注，因而无法写作。“我并不排斥生育孩子，可能是因为我和我妻子需要四处游历，没有办法完全定居下来。”55岁的杰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