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能一天到晚站在舞台中央”

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一个双肩包。不久前用138天完成单人不间断环球航海壮举的郭川，以一种非常干练的姿态出现在深圳，为第七届中国杯帆船赛摇旗呐喊。

他感慨于航海这项古老而又现代的运动在中国的发展速度，也惊讶于中国杯帆船赛在短短七年间建立的巨大影响力。作为第一个完成单人环球不间断航海壮举的中国人，郭川被很多人看作中国航海的领军人物之一，殊不知，他的内心有着强烈的回归正常生活的渴望，与妻儿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场景，既是他破浪前行的动力，也是他为自己生活规划的愿景。“我非常清楚，那138天只是我在舞台上的表演，结束之后我还是要回到平凡的日常生活。海上的那些经历强大了我的内心，但如果一直像在舞台中央那样绷紧的状态，我想我会崩溃。”郭川说。

泪洒合恩角

完成138天的航行之后，郭川被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在与大自然的搏击中控制自己的精神，不让自己在巨大的挑战面前崩溃。

事实上，郭川几乎就崩溃了。那是在2008~2009沃尔沃环球帆船赛中，作为参加这项全球影响力最大、赛程最艰巨的专业帆船赛事和团队运动赛事之一的第一位中国人，在从西班牙到青岛的航行中，郭川患上了“幽闭恐惧症”，当他一个人坐进船舱里的时候，他觉得包裹住他的是无穷无尽的压力、绝望、沮丧，他一度想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郭川说，自己每次在作出重大决定时，都义无反顾、充满着兴奋感，但真正开始后才意识到是多么困难重重。好不容易捱到青岛，他在半途而废与重新出发之间首鼠两端。退则前功尽弃，一切努力付诸东流；进则前途叵测，人生戛然而止也未为可知。关键时刻，家人亲友的温暖与鼓励再次让他充满了力量，他找到当中医的朋友，给他特制了各种药丸——帆船上不方便携带汤汤水水，虽然药丸的功效要大打折扣，但郭川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不知道是神奇的药丸发挥了效力，还是亲友的心灵鸡汤温暖了他的身心，郭川重新找回了航海的乐趣。138天的航行中，有很多美好的画面萦绕在郭川的心头：在南大洋上像朋友一样追着帆船飞了很久的信天翁；围在帆船左右就像簇拥着它的海豚；平静的海面上被夕阳镀了一层金的天空……

但更多的时候，郭川觉得最难对付的，不是难以下咽的冷冻脱水食品，不是每次20分钟、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的疲惫，不是各种破损和机械故障，而是反复无常的天气和不期而至的风浪。人迹罕至的南大洋上的合恩角，被称为“海洋中的坟场”，风大浪急、波诡云谲。郭川很清楚地记得，他驾驶着“青岛号”在2012年12月初在斐济岛见到海岸，然后到2013年1月18日才再次在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见到陆地——40多天的时间里，他漂泊在波涛汹涌的南大洋上，终日见不到太阳，湍急的风浪排山倒海，随便一片乌云飘过来就是一场足以把他浇成落汤鸡的大雨。

郭川的好朋友、率领“厦门号”船队完成环球航行的魏军，曾经跟四五个小伙伴一起从合恩角走过，他回忆当时的场景时侧抬起脑袋，说：“我们在合恩角那边看风浪的时候，都是这个姿势，要仰起头来看。那里是南大洋的深处，常年西风，最少都有三四十节的风力，四五米的大浪唰就过来了，根本来不及准备。我们那时候是一个团队，大家分头协作还可以互相提醒，都搞得手忙脚乱，郭川一个人就那样过去了，我既为他捏把汗，也对他感到深深的钦佩。”

郭川最难忘的经历也发生在这里。“大家都说合恩角是‘海洋中的坟场’，强调的是这个地方的艰难。但合恩角还有另外一个称号，那就是‘航海中的珠穆朗玛’。”郭川说，他更愿意把合恩角称作“航海中的珠穆朗玛”，“就像每一个登山者都把攀登珠穆朗玛峰作为最高目标那样，每一个航海者都把驶过合恩角作为无上追求。这里的客观环境极其恶劣，但如果你征服了它，那种心情，我想不会跟登山者攀上了珠穆朗玛峰有什么区别。”也正是这个原因，郭川在合恩角搏击风浪的时候泪流满面，“我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那种激动，虽然航程还有差不多一半才能完成，但我认为即便我的航程就此结束，我也不会感到丝毫遗憾。”

退出舞台外

作为第一个完成单人不间断环球航海的中国人，郭川得到了国际帆联和吉尼斯大世界的认证。但他更看重的，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航海带给他的不同经历与人生感悟。

航海是人类征服大自然的最古老的尝试之一。历史发展到今天，人类对大自然的征服已经变得无孔不入。在郭川看来，航海不再是人类为了宣示自己的强大而采取的行动，实际上演变为探索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种手段。“大自然的力量无比强大，航海的过程，让我更加敬畏大自然、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人类的渺小。整个过程中，我也非常注意环保方面的事情，尽力减小自己在大海中留下的痕迹。”

那些陪伴他一路前行的来自亲友的温暖，更令郭川不胜感慨。“很多人可能会以为，像我这样的人，肯定会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作为伴侣。但恰恰相反，我爱人对航海一窍不通。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不会顾忌我在大海上的各种磨难与考验，全力支持我一次又一次出发。”去年在欧洲训练的时候，为了不让他分心，妻子竟然连做手术这样的大事都没有告诉他。“我要感谢我的家人，没有家人的支持，我不可能开始或完成。我的妻子确实很伟大，我的成功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她。”

郭川最愧疚的，是无法与孩子一同成长。“我每次回来，才刚刚会走路会说话的小儿子都缠着我问这问那，那些交谈带给我很大的快乐。他是多么想跟其他小朋友那样啊，爸爸可以每天陪伴左右。我只能使劲忍住眼泪，因为我知道，时间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那些无法见证他成长的缺憾，将再也得不到补偿的机会。”

歌星汪峰在《当我想你的时候》里唱过，“生命就像是一场告别，从起点对一切说再见。”1965年1月出生的郭川，不希望这样的遗憾持续太长的时间。“到了我这个年纪，出海的次数会越来越少，我会珍惜每一次机会，但同时，我也希望自己能尽快退到后方来，不再以那么激烈、极限的方式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压力，而是换一种平和的方式从事帆船事业。登顶以后慢慢下来，回到生活中来。”郭川说，大风大浪永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更多的时候，他愿意和家人一起，看细水长流。“我非常清楚，那138天只是我在舞台上的表演，结束之后我还是要离开舞台，回到平凡的日常生活。一个人一辈子或许只有那么一两次138天，但在岸上的每一个普通的一天，才是最鲜活真实的人生。海上的那些经历强大了我的内心，但如果一直处在那样的状态，我想我会崩溃。”郭川边说边望向辽阔的远方，一艘帆船正准备从深圳大梅沙出发，“人不可能一天到晚站在舞台的中央。”

万科浪骑队称雄中国杯

昨天下午，第七届中国杯帆船赛经过赛事史上竞争最为惨烈的四天后落幕。四天的比赛中，来自35个国家和地区的100支船队完成了包括港深拉力赛、环岛赛、场地赛在内的八场比赛。在博纳多40.7统一设计组别中，万科浪骑队凭借稳定发挥一鸣惊人，在复杂的天气条件下技压对手，以12分的巨大优势首夺总冠军。卫冕冠军华帝队位居第二，首次参加中国杯的迪拜劲旅Yo!队表现不俗，最终以落后华帝8分的佳绩跻身这一竞争激烈的组别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