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新闻 > 历史数据

分享到微信

打开微信,点击底部的“发现”,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在汉语中找到新的“狄金森”

第一财经日报 2014-12-10 05:48:00

责编:群硕系统

言及对狄金森的印象,王柏华这样说,“她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闭塞怪僻,对大千世界漠不关心。”

  和王柏华副教授聊起艾米莉·狄金森的时候,她刚刚忙完艾米莉·狄金森国际合作翻译项目。复旦大学光华楼隔绝了冬天的风,她将自己翻译的一首艾米莉·狄金森诗作摊开,汉语和英文跳出来——寓居在19世纪美国小镇阁楼上,那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诗人,换了一种语言开始说话。

有一种斜光,

冬日的午后—

压迫而来,那重量—

如大教堂的曲调—

……

“太喜欢这首诗了,为它的力量所震撼。”王柏华如是感叹,“冬天的斜光,当你站在那里,感到一种重量,那种超验的、让你直接去面对生命的力量。但它并不直接告诉你什么,而是完全熔铸在一个个意象里面。”狄金森,这位和惠特曼齐名的女诗人的晦涩和冷峻,以及对诗歌语言的探索,在字里行间展露无遗。

这首“There’s a certain slant of light”是艾米莉·狄金森1800首作品中的名作之一,包括著名诗人余光中和翻译家江枫在内的众多译者,都曾将之译成中文。自上世纪80年代,江枫翻译的《狄金森诗选》出版发行以来,中文世界从不缺乏关注和讨论。新译本层出不穷,截至2014年夏天,狄金森诗歌的中译本已多达20余种,包括一个全译本。曾经孤身独行的艾米莉·狄金森,通过翻译的笔墨栖居于中文世界,在另一种语言中重绘诗歌的光晕。

而2014上海狄金森国际研讨会“艾米莉·狄金森在中国——翻译的可能性与跨文化视野”,汇集了一批中外狄金森研究的专家学者,采用小组合作的形式,让中文译者和狄金森研究者们沟通对话。作为研讨会的组织者和参与者,王柏华在这一种别出心裁的交流活动中,看到了诗歌翻译的另一种可能。

诗不可使任何事情发生

“很多人说起狄金森时的印象是,哦,一个终身不嫁的、隐居在阁楼里的、一身白衣的女诗人,大家就会把这样的形象加在她的诗篇里面。”言及对狄金森的印象,王柏华这样说,“实际上,当你仔细读她的诗,或者进一步了解她的生平,你会发现,她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闭塞怪僻,对大千世界漠不关心。”

在狄金森笔下,有云彩从天空中退去,路边盛开的小小玫瑰,叹息的微风,胭脂虫的奔跑,也有绝望的封印、神圣的伤痕、死亡的面影……自然、永恒、生命,无不成为她触碰和探索的主题。“她的心胸很宽广,对外界的了解也非常丰富。她用自己的方式跟世界保持频繁的交往。只不过她要控制这种方式,不让额外的世俗影响她。”

“翻译狄金森常常使我感到挫败。”谈论起自己的译作,王柏华笑道,“狄金森是一个非常冷峻的诗人。她能感受抽象的事物,并思索感觉的状态,而抽象和具象在她的笔下那么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狄金森相当一部分诗作晦涩难懂,她并不仅仅停留在创造意象和表现情绪,更是通过打破传统的语言习惯,去创造语言本身的可能性。

狄金森诗歌挑战常规,给译者提出了难以完美解答的谜题。“最后会发现,你的翻译你自己是不能满意的。”王柏华感叹,“翻译狄金森就是一场不断的妥协。”

奥登在《献给叶芝》中写过这样一句:“诗不可使任何事情发生”。对于王柏华,诗歌的意义更多在于对一种语言的磨砺和重新打造。“意义不在于诗最后告诉了我们什么。它不像哲学、宗教,给我们多少启示;更多时候,它的创新在于给我们的民族语言带来了什么。”

“和散文及日常语言不同,诗歌挑战你的思维。就像很多诗人和评论家所说的,如果语言离开了诗,不再让我们的日常语言陌生化,那语言自身就没有办法提升,没有办法保持无穷的创造力。语言在日常生活中就被磨平了。”

“有一些东西,只有用诗的语言才能表达。”王柏华感叹,“如果你不是用这种方式去说,那就达不到那种抽象。你也没有办法,在自然的斜光中感受到那种超验的、跟你生命最深刻的体验相连接的东西。”而这个时候,“只有诗才能告诉你,只有诗才唤起了你这种体验。”

因此——我们为生命做工——

虽然生命的奖赏——已经用光

以小心翼翼的精确——

抓住我们的感觉——不放

在一首诗的末尾,艾米莉·狄金森这样写道。

诗歌翻译的另一种可能

“一百多年来,狄金森的形象在美国也一直在发生变化。”王柏华说,“开始,人们只觉得她是一个很怪僻的女诗人。后来才发现,其实狄金森提前很多年,在实践着一些现代主义诗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用语言来做各种实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后代很多诗人在发现了她的魅力之后,深深地为她所吸引。”

对语言的探索和实验,让狄金森很难翻译。“如果缺少了学者给译者提供的各种各样的解释和思考,的确是很难把她翻译成准确的中文,有可能第一步理解就有偏差了。”这次的小组合作和传统“单枪匹马”似的翻译不同,“研究者将狄金森放到大的时代背景之下:19世纪中期新英格兰的用语,包括19世纪中期狄金森和其他各种文本之间的相互关系。”那些奇诡的用词、语法和句法,充满狄金森强烈的个人特色。“不熟悉19世纪美国诗歌的通常状态,或者不熟悉英国诗歌的语法的通常状态,不具备那种敏感的话,很多东西看不到。”

“在更好地理解狄金森的基础上,才能更好地把她翻译成中文。”王柏华看重集体合作的过程。“每个小组都把自己阶段性的成果展示,把经验和问题拿出来共同讨论。从具体词语的理解和选择,到整体风格的把握——在两种语言的碰撞之中,不可翻译的诗歌,或许也能在另一种语言中寻到自己的栖身之所。

在王柏华看来,翻译实践远不是终点。“我们怎么看待狄金森栖居在中国;我们需要一个怎样的狄金森;狄金森对我们建构一个新的文学传统,她有可能会给我们提供一些什么样的启示……”在翻译停止的地方,新的尝试和探索,才刚刚开始。

“每一个诗人在写一首诗的时候,都是不完满的。”王柏华引用本雅明对诗歌翻译的看法,“当一首诗经受了另一种语言考验的时候,在某种意义上,可能让它更加完满。我们试一试能不能找到一种方式,让狄金森在汉语中复活。在汉语中找到新的狄金森。”

举报
一财最热
点击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