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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东东:如果我有一座庙宇,门口一定要写着“禁止拍照”

第一财经 2016-09-13 16:00:00

责编:吴丹

批评家朱朱说,“当他停止拍摄的那一刻起,蔡东东才成为了一位关于摄影的艺术家。”

《射击练习》 

《腊月初八》

在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PHOTOSHANGHAI| Fair)现场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蔡东东似乎还未从旅途带来的疲惫中走出。他背着双肩包,安静地走到陈列着他作品的区域。他身旁,一件名为《射击练习》的作品由一张士兵持枪设计的照片和一面镜子组成。这件原本看上去正义凛然的照片被置于一面镜子之前,便呈现出这样的景象:两对面目相同的男女举枪对峙,枪口所指,就是自己。

对影像真实性的探讨,贯穿了蔡东东创作历程的大半程,“这是一个图像泛滥的年代,每个人都在拍照,人人都是摄影师。我们的生活仿佛成了对摄影的模仿,造成了人、物不分的状态。摄影不仅是暴力的,还具有欺骗性。”

在创作《腊月初八》时,蔡东东雇佣了几名群众演员,让他们装扮成国民党军官,强行给百姓拍照,构图借用了西班牙大师戈雅的作品《1808年5月3日的枪杀》。只是,其中的枪被替换成了照相机。“腊月初八”同时又是一个中国自古以来举行祭祀祖先和神灵的仪式的日子,画面中,椅子上的人成为摄影的祭品。这幅作品让蔡东东赢得了2010年意大利 “第三届特尔纳当代艺术奖”一等奖。

自2011年以后,蔡东东逐渐远离摄影,开始装置艺术创作和艺术项目实践。“我的创作从摄影内部跳出来反观摄影,对摄影进行质疑与批判,我认为基于这一点才能开始摄影艺术的创造。这个世界不因为多一张图像而变得美好,我情愿这是一个没有摄影的世界。”蔡东东说。

从一名职业摄影师走入对影像的质疑,进而通过艺术创作来呈现自己的影像的反思,蔡东东一路走来,印迹清晰可见。批评家朱朱在给蔡东东写的文章里这样说,“当他停止拍摄的那一刻起,蔡东东才成为了一位关于摄影的艺术家。”

从图像转向更广阔的领

“你喜欢自拍吗?”采访中,蔡东东突然这样反问记者。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说,“在我看来,很多人都喜欢自拍,而且,很多人的生活好像就是为了自拍。”与对图像中“真实”的质疑相伴而来的,还有艺术家对影像泛滥的警惕,“图像泛滥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就是资本泛滥的一种表现形式。物质也是图像,图像对人的控制实际也是资本对大众的挟持。”

“摄影的力量很强大,它正在让人们变得机械和单一。”蔡东东说。2013年,他试着将以前的作品或买来的老照片拿出来重新处理,让那些原本上去“正常”的照片变得有些荒诞。

比如,他创作于2015年的作品《卷起的路》,揭开旧照片中一条道路的银盐表层,将路段卷曲起来,阻止警车通过。另一幅《破碎的照片》中,他将一个裸女的背影撕掉一半,放大观者的窥私欲。

《卷起的路》

在兴致勃勃地为旧照片“动手术”后,蔡东东投身于艺术项目中。曾在北方农村居住过,蔡东东对村庄里的庙宇印象颇深。来到北京后,他先后居住在宋庄、黑桥和草场地,但这些地方并没有能够安放信仰的“庙”。“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老百姓的精神寄托跑去哪儿了?他们现在信仰的是什么?”他生出这样的疑问。

于是,黑桥村口那10多平米的Action空间被他“改造”成一座“庙”,并公开召集庙里的“神”:“我已经把这座庙建好了,可是里面没有神,你们能把你们的神送来吗?”在发出公告时,蔡东东还不忘提醒众人“别忘了上点香火钱”。

这个发起于2014年,名叫“偶滴神呐”的项目在这座艺术家村落的信仰世界撕开了一个口子,很快,各路“神仙”纷至沓来。“走神、奴神、刀美神、乳神、打神、解神、不见神、乌有神、不神、婚纱神”等被人们带到了这座庙里。“众神”到来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有被参与者亲自送上门的,也有快递来的,也有人不来送神,而只送了一个名字“羞涩之神”。因为羞涩,“神仙”便不能“亲自”前来。

项目临近尾声时,蔡东东在一份项目方案里写道:“请公众创造心目中的神祗供奉其中,这背后其实隐藏的是公众们对当下社会环境的心态反映,在艺术上通过这个造神运动呈现一种新的组织结构和可能的会面。”

目前,他的工作依然集中于影像和影像装置,艺术项目并非重点。那么,装置真的比摄影更能承载“真实”的方式吗?蔡东东这样回答记者:“艺术创作某种程度上是要回到原教旨主义,如果我有一座庙宇,门口一定要写着‘禁止拍照’。”

蔡东东收藏了一张1985年北京市公安局通缉一个杀人犯的通缉令,内容是:一个人在北京的一家相机店杀死售货员,抢走三台相机,一个镜头和一些相纸;通缉令上没有杀人犯的照片,只有被抢走的相机和镜头的照片附在通缉令上。

蔡东东将通缉令上的照片扫描放大,并根据相机显示的型号,通过各种渠道买到了它们。

“寻隐者不遇”

1996年至2000年,蔡东东在新疆一支部队担任文书和驾驶员时兼任摄影,有时拍摄部队训练或合影,有时给士兵拍一寸照。

“那是我熟练摄影技术、成为一个摄影师的阶段。有时一天能够拍200个人的肖像,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提高。”回忆最初涉足摄影的经历,蔡东东说。那段时间给他艺术启发的,是台湾摄影家阮仪忠编写的《世界当代摄影》和《世界先锋摄影艺术家》两本书。

“我一看摄影还可以这么拍,非常吃惊。在部队环境里,看到的肯定全是歌功颂德的图像或者是唯美的风景照。我一看那个书,意识到摄影还可以这样拍,算是最早对艺术的一个启蒙。” 蔡东东说。

在这种“启蒙”中,摄影之于蔡东东的意义也发生了改变。阮义忠的书让蔡东东看到更多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已不仅限于用照相机记录他原先所认为的“真实”。

五年军旅生涯结束,蔡东东坐火车穿越戈壁滩、荒漠,来到了北京。他至今依然记得,自己曾在北京寒冷的街头行走了近半个月,才得到一份摄影工作室助理的工作。第二年,他到电影学院进修两个月,离开学校之后,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后来,蔡东东搬到了宋庄辛店村。平静的生活里,他将一台ContaxT3卡片相机别在腰里,走到哪儿拍到哪儿,总共拍了上千张照片。“当时我20出头,就是拍摄周围的人,也拍摄自己的苦恼。风景、建筑、人物都拍,整体风格是比较忧郁的。”他把这些作品放在租住的大院子里。2004年,顾铮来到蔡东东的工作室,只呆了两三分钟,便邀请他参加2005年的广州双年展。

蔡东东的艺术生涯始于摄影,2006年后,他又不断地远离摄影。“我已经不再相信照片的魅力。事实上,在2004年之后,我就不怎么主动拍照了。”2006年的作品《寻隐者不遇》被认为是他进入艺术创作阶段的标志。

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这位已经拍了六年照片的摄影师用“我的第一件艺术创作”来表述《寻隐者不遇》。这个作品的唯一物象,是一块写着诗歌《寻隐者不遇》的黑板。“当时,我的生活相当平静,就开始思考摄影以及摄影背后的问题。我觉得摄影遇到的问题和贾岛遇到的问题是很相似的。就是那种‘云深不知处’的感觉。”

《寻隐者不遇》

“艺术家与现实永远是一种矛盾的、不妥协的关系。”蔡东东这样说道。这次采访,第一财经用摄像机为他拍摄了视频,可后来,蔡东东认为当天环境喧闹,自己状态并不很好,两次劝说我们放弃发布。这样的要求似乎正与他对影像的看法暗合。

在提到影像的欺骗性时,蔡东东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比如,你们现在拍我,拿着我的图像说这就是蔡东东,但这不能代表我,它只是我的一面,是你们眼中的我,当人们看到图像的时候,在相信图像中的真实时,可能就把真正的真实推开了。”

镜子中的蔡东东(右) 摄影/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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