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摄影/高原)
睡眠的质量 2016 150cm x 75cm,张楚
张楚跟助理一块走进咖啡馆,穿了件水蓝色的衬衫,衬得黑瘦的脸更加黑瘦。要的冰拿铁送上来,里面插了根吸管,他抓住杯子很快就吸光。聊天到中途,能感受到他开始坐立不安,这是想出去抽根烟的症状。但他始终都没有挪窝。
他说以前接受采访,总觉得有点像在回答着被设定好的问题,媒体和大众眼中有一个固定不变的、想象中的“摇滚乐手”,这个人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被称为“魔岩三杰”之一,挑起中国摇滚乐的那轮集体爆发;那么他就有义务,继续担当青年叛逆的旗手,或者中年怀旧的对象。
2016年4月电视选秀节目《我是歌手》上,摇滚界的十几位“老炮儿”齐刷刷上台演唱,张楚不在里面。“中国摇滚乐的经历还是太浅了,底子不够,没有真正好的精神,那种亮是火花一闪。”为什么?“因为没有美学。没有美的东西,人怎么会知道幸福呢?所以只是想革命,颠覆,不想自己本来就有的东西。”
“90年代我们无非也是把国外的反叛东西拿过来,把好的、不好的,饥渴地表达出来。可是那种张力是很粗糙的。中国也没有用音乐发言的人,就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然后就到了互联网时代。”他说,“以后也许会更好,不会千篇一律,流露真性情的歌手会越来越多吧。而不是夸大,夸大是某种特殊性。夸大总觉得很累。”
他很害怕自己说的话、写的歌词被歌迷当作真理铭记,尽管“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连同其他成名歌曲广为传唱,但毕竟歌曲不该被赋予太多意义。2016年出的第四张个人专辑叫作《不在绳子上的珍珠》,他想说的就是这件事。独立的个体不应该待在“绳子”上,不应该被统一的意见左右,“只有这样才是珍珠啊,一串珍珠就是装饰品嘛。”他说。
借着新发专辑,张楚进行了人生第一次的全国巡回演出。和各地的新老歌迷接触,他发现实际上也有很多人并不是只喜欢那个被钉在摇滚乐历史书里的他而已——于是这场持续了20多年的痛苦思考也终于找到了答案。
“(当年)社会年轻一代喜欢折腾、刺激、喧嚣,把摇滚乐定位得很高,我很怕(现在)接触的歌迷还是这样,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有那样的意愿,否则还得装模作样。巡演下来发现有些听众跟我一样喜欢简单的东西,不绕这么多弯。有的人觉得我的变化是好的,有的人觉得这不好,觉得我还是应该举着一面旗帜去改变世界。”他说,“我觉得跟他们沟通很愉快。”
我问他,当初唱歌请“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现在呢?张楚说自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思考。年轻的时候对世界充满愤怒,想着指点江山和人生,现在觉得再那样做就傻透了。他说:“懂事的人不这么看问题了。我会用另外的方法解决问题,直白的教育有时候于事无补,容易更偏颇。聪明的人会越来越多,更知道应该去做对的事儿。”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那种特别叛逆愤怒的摇滚乐手。张楚的歌曲中有一大半的力量来自歌词,另一部分是那与平日讲话全然不同的唱腔,直愣愣,乐评人李皖称之为“仅此一独门楞”。
1987年,不到20岁的张楚从西安机械学院退学来到北京。在北大、北影、中戏都混迹过,组乐队,写歌,在校园、饭店里卖唱。1991年魔岩文化公司出版中国摇滚合集《中国火I》,收录了张楚的歌《姐姐》,还专门为这首歌拍摄了MV。在同一张专辑里,还有黑豹和唐朝。
1994年他的第二张个人专辑《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首首精彩,他会写出“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也能写出“上苍保佑粮食顺利通过人民,保佑工人,还有农民、小资产阶级,姑娘和民警,升官的升官,离婚的离婚,无所事事的人”。
照他后来的说法,那时候自己太年轻了,总想改变世界。同年年底他和窦唯、何勇“魔岩三杰”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办“摇滚中国乐势力”,三小时,台下上万名观众,这个事件几乎代表了当时中国摇滚乐的巅峰。
在巨大的成功里,张楚却更加困惑。
“我研究过好几个很痛苦的人,莱奥纳德·科恩、艾瑞克·克莱普顿,他们都认死理,跟自己较劲。所有认真的人都容易较劲认死理,还容易走歪了。”他说,“我也是。我的死理是这样的,我很早就研究了一遍音乐是这样的了,怎么你们还在这儿犯错?我就在旁边生气。”但是现在想想,每个人都有矫正自己的能力,何必要在旁边着那个急呢?
他无法适应自己被贴上的“摇滚歌手”标签,也无法与自己妥协。于是2001年他离开了北京。
在困顿的时候,张楚迷上在互联网上下围棋,还对电子音乐产生强烈的兴趣。“摇滚乐是用极端方式表达情绪,表达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空间与空间,关于人的东西写多了就会特别累。写来写去也不能解决矛盾问题啊。”他意识到这一点,决定去开拓别的领域,“别让自己的思考老这么固执,不然会觉得没有活力。”
正是从2000年之后,数字音乐制作技术飞速发展,通过各种各样的音效软件甚至能模拟真实乐器。“现在有种新的3D键盘,除了按下去的力度之外,还有远近、手部的滑动,这样弹出来的吉他根本听不出来到底是电脑还是Jimi Hendrix弹的。连我都觉得是真的。”他从那时起学着做电子音乐,但是绝大部分作品从未发表。
除此之外,他还给自己买了台相机。小时候去敦煌玩,他用别人的相机胡乱拍了一通,回来得到姐姐的称赞。长大之后忽然记起这段,买各种摄影教程书翻看,试着像学音乐那样也自学拍照。对于他来说这倒不难。
他很喜欢专业的器材,曾经在微博里发过一堆胶卷和长镜头的照片,“其实摄影就是个曝光的事儿”。排练、录音的时候,出去旅行的时候,拍照成为张楚在音乐以外找到的新表达方式。2009年,朋友李哲选了他的一组照片参加“城市流光影像展”,那是在普陀山拍的海边礁石,用圆画框框起海面与石头,像是传统的山水画。2017年4月还是这个朋友,与另一位策展人阎洲在西安青年美术馆为张楚干脆办了次个人展览。“通过镜头对场景的框取和编织,呈现出了多重的影像序列:多维的角度,灵光的偶遇,对微小事物的观照。”在展览序言中这样写道。
透过照片,仿佛站在张楚的主观视角张望世界。你看到他注意到的光,他捕捉到的草,他面对的人群,他爬上的雪山。有两幅图片构成一组,画面主体都是阳光照射下覆盖着白雪的山头,角落各伸出半只丑丑的脚丫。创作者说这是在爬阿尔卑斯山时穿错了鞋,到山顶时满鞋都是冰水,拍照的时候鞋袜都在镜头之外晾着。可是却给它这样的名字:“爬上很寂寞,拍照不寂寞了”。
“旅行的意义在于,你发现虽然世界千奇百怪,但是好的东西就是那些。”他说。
2017年早春两三个月里他一直都在旅行,去了印度,觉得走到哪儿都是刺激,颜色丰富,拍张照片特有戏剧感,住久了之后又会觉得太闹;还去了尼泊尔,刚出机场就发现当地人都不会大声说话,安安静静的,人的状态也简单古朴。在尼泊尔的佛窟,他无意中发现石壁上贴着许多方方的金箔,黑暗的岩石与亮闪闪的金箔对比,“有金属的质感,又特别深邃,挺像电子音乐的感觉。”
展览开幕有很多朋友来玩,微信朋友圈里有人发表观后感:这个人依然从灵魂之外观察世界,不失细微,并且孤独。张楚很喜欢这个评论,可是不再喜欢孤独。
“我看了本书讲家庭与工作之间的关系,如果家庭好,那工作就会更好,因为核心不会跑太偏。人就是老婆孩子、上学吃饭,挣钱为了活得不累,在这些基本的之外才有想象力和创造力。年轻的时候特别容易从社会理想、改变世界的角度出发,使特别大劲儿。”他说,“找了一大圈,什么是好的生活,什么是好的自己。现在慢慢找到了。我就是个正常人,喜欢艺术、做这方面的工作,可以用知识来归拢自己的生活。而不是随波逐流地夸大——特别是这个行业,很容易夸大。”
他举了好几个跟家庭有关的例子来证明理想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我问他,你现在想结婚吗?他说,一个人久了会少了一种给予爱的力量。
在去年那张新专辑里,张楚不再唱吃饱了饭的人民、愤怒生长的麦子,而是唱着葵花开放门口的午后、睁开城市的双眼。他在微博里写过这么一段:“昨天排练到达,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在行业有些突兀,因为很和平很美,很轻,这是一个2012年就开始的尝试,完全没有理想主义的激情,不符合很多人的革命意识,唯一符合的是像宗教知识里所提出的词,正见,一种摆脱个人思想对外在投射的本然。我觉得我做对了。”
他不觉得这是妥协。这是成熟,知道真的价值,不偏颇、不强迫。“成为一个Man”。
张楚很喜欢读书,问起来最近读了什么,他想了想噗嗤乐了。前阵子买了本《让安静改变世界》,翻了翻发现一点儿都不好看。他本来以为是写给内向的人看的,教人如何以安静的个性做事有效率。“我今年开始都不发微博了,也没有朋友圈,现在就是要调养身体,然后把唱片计划都给做完。”49岁的张楚咬着吸管说,“多做点事儿,别懒下来。我懒下来其实是想一堆事,但就不想自己最应该做的事儿。”
甜蜜的光 2016 150cm x 95cm 张楚作品
土生土长 2016 150cm x 100cm 张楚作品
一高兴就忘了 2016 150cm x 110cm 张楚作品
img0482 2016 150 x 90cm 张楚作品
爬上很寂寞,拍照不寂寞了 张楚作品
(本文图片除注明外,均由受访者提供)
卢努甘卡是斯里兰卡建筑师巴瓦留给世人的一连串瑰宝中最闪耀的那一个。巴瓦早已蜚声国际,被评价为“将现代形式及感受和谐舒适地融入本土建筑传统”。
在这些照片里面,我看到了不同时期运输工具的变化,也看到了道路的变化,更看到了人们衣着和精神风貌的变化。
“春运”承载了中国人许多难忘的记忆,其中种种细节尤为触动人心。
每个在路上的人,都像是驾驶着无岸之舟的奥德修斯,怀揣着回归家园的渴望,与魔幻莫测的海洋搏斗。
阿尔勒国际摄影季已经在厦门集美落地十年,本届呈现25场展览和69场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