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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瓦尔·赫拉利:未来的人类可能只是放大版的蚂蚁

第一财经APP 2017-07-04 12:38:00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责编:李刚

我们已经有能力改造心智,但另一方面,我们又几乎完全不知道心理的完整频谱是什么模样,再加上政府、军队和企业各怀鬼胎,简直注定带来灾难

科学技术的发展将颠覆我们很多当下认为无需佐证的“常识”,比如人文主义所推崇的自由意志将面临严峻挑战,机器将会代替人类做出更明智的选择。更重要的,当以大数据、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科学技术发展的日益成熟,人类将面临着从进化到智人以来最大的一次改变,绝大部分人将沦为“无价值的群体”,只有少部分人能进化成特质发生改变的 “神人”。

未来,人类将面临着三大问题:生物本身就是算法,生命是不断处理数据的过程;意识与智能的分离;拥有大数据积累的外部环境将比我们自己更了解自己。如何看待这三大问题,以及如何采取应对措施,将直接影响着人类未来的发展。

新锐历史学家、《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的这部《未来简史》,正是解读这一进程的既震撼人心又趣味盎然的作品。第一财经阅读周刊节选书中部分内容,与读者分享。

 

《未来简史》

【以色列】尤瓦尔•赫拉利 著 林俊宏 译

中信出版集团

2017年1月

 

如果医师、工程师和顾客一心想的就是治愈精神疾病、享受WEIRD社会的生活,光是研究次于规范的心理状态及WEIRD的心智,或许已足以满足我们的需求。虽然常有人批评规范心理学一看到偏离规范就认为是问题,但在上个世纪,这让无数病患得到安慰,也让数百万人生活顺利、精神正常。

但到了第三个千禧年的开端,我们面临着完全另一种的挑战,自由人文主义被科技人文主义取代,而医学也愈来愈着重于让健康的人升级,而非治愈病人。医师、工程师和顾客现在不以解决精神问题为满足,而是要让整个心智升级。我们的科技能力正逐渐足以打造新的意识状态,但我们对这块新领域却还没有堪用的地图。我们熟悉的主要只有WEIRD族规范和次于规范的心理状态频谱,所以甚至连该前往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也就不意外,目前心理学最热门的子领域正是正向心理学(positive psychology)。1990年代,马丁.塞利格曼(Martin Seligman)、艾德.迪纳(Ed Dinner)、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Mihaly Csikszentmihalyi)等权威专家认为,心理学除了研究心理的疾病,也该研究心理的积极力量。究竟为什么,我们对生病的心智了解如此清楚,却对正常强健的心智没有一张科学的地图?在过去二十年间,正向心理学已经对优于规范(super-normative)的心理状态研究迈出重要的第一步,但直到2016年,科学对于这片领域仍然可说是一无所知。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能就是盲目向前冲,一心提升当下经济和政治制度需要的心智能力,却忽略、甚至贬抑了其他心智能力。当然,这种现象自古皆然。几千年来,社会系统都会根据其需求来塑造及重塑人类的心智。智人原本的演化只是要成为一小群亲密社群里的成员,这种心智能力并不会让他们习惯当个巨大机器的小齿轮。但随着城市、王国和帝国兴起,社会系统培养了大规模合作所需的能力,但同时却忽略了其他技能和性向。

举例来说,远古人类可能常常应用嗅觉。狩猎采集者能够靠着嗅觉,在远方辨认出各种不同的动物、人类、甚至是情绪,像是恐惧的气味就和勇气不同。一个人害怕时所分泌出的化学物质,与他充满勇气时所分泌的就是不一样。如果你与远古时期的一个部落坐在一起,而他们正争执是否要和隔壁部落开战,是真的能够“闻出”大家的意见为何。

但因为嗅觉这种功能只有在成员少的时候才派得上用场,所以等到智人组织成更大的团体,嗅觉的社会价值也就一落千丈。举例来说,美国对中国的恐惧,可就闻不出来了。于是,人类的嗅觉能力遭到轻忽,至于在几万年前可能用来处理气味的大脑区域,现在也可能挪用到更急迫的任务上,像是阅读、数学和抽象推理。社会系统希望我们把神经元用来解微分方程式,而不是用来闻我们的邻居。

我们的其他感官、或是更底层能够注意到感官感受的能力,也同样经历了这种过程。远古的采集者总是保持警惕。在森林里找蘑菇的时候,他们会仔细闻着风的气味、专心观察地面。找到一个蘑菇之后,他们会用全心全意来吃这个蘑菇,感受最细微的味道差异,分辨这个蘑菇究竟是适合食用、或是有毒。到了今天的富裕社会,人类多半不需要如此敏锐。超市里就有上千种食物可供选择,食品安全都有卫生单位监督。但接下来,不管选的是意大利披萨还是泰国泡面,都可能是在电视前面狼吞虎咽,几乎不管这食物有何风味(正因如此,食品制造商才要不断推出刺激的新口味,希望能够动摇一下我们的无动于衷)。

同样地,由于有良好的交通运输,就算是住在城市另一边的朋友,仍然很容易见到面。但就算真的碰到面,我们却也不见得真的把心思都放在对方身上,总是在看手机有没有新讯息、脸书有没有新动态,觉得一定有什么更有趣的事发生在别的地方。现代人类已经患上“错失恐惧症”(Fear Of Missing Out, FOMO),总在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虽然手中的选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但选了之后又很难付出全心全意。

除了嗅觉和注意力,人类也失去了做梦的能力。许多文化认为,人类在梦中的所见所为,重要性并不下于清醒时的所见所为,因此会积极培养做梦的能力、记住梦的能力、甚至是在梦中世界控制行动的能力。这种能够控制行动的梦称为“清醒梦”(lucid dreaming),清醒梦的专家号称可以在梦的世界自由活动,甚至是前往更高的存在层次,遇见来自其他世界的访客。相反地,现代世界认为做梦只是潜意识发出的讯息,甚至不过就是心智产生的垃圾,于是做梦这件事在我们的生活中没有那么重要,很少有人积极培养做梦的能力,甚至有很多人表示自己从不做梦、或是从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嗅觉、注意力和做梦的能力都不如以往,是不是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比较贫瘠而灰暗?或许没错。但从经济和政治制度的角度看来,这都是值得的。老板会希望你常常检查电子邮件信箱,而不是常常闻花、或做白日梦。而出于类似的原因,未来要将人类的心智升级时,反映的也可能是政治的需求、市场的力量。

例如前面提过美军的“专注头盔”,就是要帮助人专注在明确的任务上,加速决策过程。但这也可能降低这些人的同理心,让他们忽略心中的种种怀疑和内部冲突。人文主义心理学家指出,感到忧郁的人常常想要的并不是简单的解决方案,而是希望有人能够聆听他们的想法、同情他们的恐惧和疑虑。假设你现在工作出现危机:新老板不喜欢你的想法,坚持要你乖乖听话就好。过了特别不顺的一天,你决定拿起电话打给朋友。但朋友正在忙,拨不出什么时间精力,于是打断了你讲到一半的话,试着解决你的问题:“好,我知道了。在这个情况,你真的只有两种选择:辞职,或是留下来听老板的话。如果是我,就会选辞职。”但这大概算不上帮了什么忙。真正感情好的朋友会比较有耐性,不会急着找出解决方案,而是会聆听你的忧虑,给你时间和空间,好让种种矛盾的情绪和折磨人的焦虑一一浮现。

专注头盔的用途,就像是那个不耐烦的朋友。确实,有些时候(例如在战场上)我们需要迅速下定决心,但生命不是只有这样而已。如果我们愈来愈常使用头盔,可能最后就会像是失去了嗅觉、做梦和注意的能力一般,失去容忍各种疑惑和矛盾的能力。社会系统喜欢我们下定决心、而不是心存怀疑,所以整个系统也可能会推动我们往这种方向前进。然而,比起拥有怀疑和矛盾的社会,如果一切要求明快坚决,生活反而可能变得更贫瘠而肤浅。

一方面,我们已经有能力改造心智,但另一方面,我们又几乎完全不知道心理的完整频谱是什么模样,再加上政府、军队和企业各怀鬼胎,简直注定带来灾难。有可能到头来,我们成功让身体与大脑都升级了,却在过程中失去了心智。确实,科技人文主义到最后可能反而会造成人类的降级。对系统来说,降级后的人类反而更有利,原因不是这种人拥有什么卓越的特点,而是这种人少了一些可能拖慢系统、造成困扰的人类特质。像是农夫都知道,羊群里面最聪明的那只,常常就会惹出最大的麻烦,所以农业革命的一点就是要降低动物的心理能力。而到了科技人文主义梦想所推动的第二次认知革命,则可能对人类造成一样的效果,让社会大机器里的“人类小齿轮”变得比以往更能有效沟通和处理数据,但几乎不会去注意其他事,不会做梦、也不会有所怀疑。数百万年来,人类曾经是加强版的黑猩猩。而到了未来,人类则可能变成放大版的蚂蚁。

尤瓦尔·赫拉利:新锐历史学家,牛津大学历史学博士,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历史系教授,著有国际畅销书《人类简史》   摄影/王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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