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火了”：思科高管死里逃生，酒庄和旅游业红灯高挂

这原本是一个安宁深邃的夜晚，然而红色的火魔突然造访。

回忆起当地时间周日（10月8日）深夜突发的大火，吕纪霓还心有余悸。居住在美国加尼福尼亚州北部圣罗莎（Santa Rosa）市的Sky Hawk社区，吕纪霓夫妇是这场加州大火的亲历者。

她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周一凌晨2点左右，当地政府发预警到各家的手机上，建议大家撤离。但是她的手机开在飞行模式，没有接到消息。到了4点左右，邻居敲响了她家的门。他们这才发现，远处的黑暗夜空已经被火光点亮为红色。

“我们家前方的城市是山坡上的Fountain Grove。受灾特别严重，我认识的三家华人家庭的房子都被烧了。幸好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另外，我房子后方也是一片红光，那是纳帕的大火。我们就在两个火带当中，随时都会被波及。”

吕纪霓于是迅速打包，开车前往南面的城市Rohnert Park，并在当地的教会找到临时的休息点。

今年的北加州大火来势汹汹，从当地纳帕（Napa）到尤巴（Yuba）县，当地数个城镇遭受十多场野火肆虐，其中最大的一场火烧焦了纳帕。截至记者发稿，这场大火已造成至少17人死亡、180人失踪，还摧毁了2000栋民宅或企业建筑。8个县的过火面积达到2.3万公顷，两万人撤离，多条公路被关闭。

加州山火肆虐。（图片来源：新华社）

北加州的这次火灾或许是该州近期历史上最具破坏性的火灾之一，不仅过火面积超过往年平均，还影响了著名的葡萄酒之乡和旅游景点——纳帕。

加州的美国峡谷市（American Canyon）的居民史黛西·苏（Stacy Su）经营自己的小型酒庄旅行社已经有9年了。美国峡谷市离北面的纳帕大约16公里，幸免于此次大火，但她高兴不起来。

“财务上的损失巨大。” 史黛西·苏无奈地告诉第一财经记者，“目前已经有20个旅行团取消了游览计划，这还仅仅是这两周的。有一些旅客还在观望状态。我估计接下来还会有旅客取消计划。一位游客写邮件给我说‘要等到纳帕再次漂亮起来后才会来’。”

“我的朋友里，有的失去了他们的酒庄，有的失去了房子。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封锁，他们甚至不知道损失有多严重。” 史黛西·苏说。

“大火烧到了我的房顶”

时针指向10月9日凌晨三点半。本打算赶当天早班飞机回中国的陆泓被一阵浓烟呛醒，抬眼便看见了通天的火光。他猛地意识到：“不好，大火烧到了屋顶。”于是急忙叫醒还在熟睡的家人，拿起床边的手机和钱包，三人只花了5分钟时间，“弃家而逃”。

陆泓冲出房子奔向车库时，发现已经断电，车库的自动门无法打开，他用手强行把门扳开，发动了他刚买的SUV车，夺门而出。

陆泓目前担任思科（CISCO）旗下的硅谷物联网公司Jasper Technologies的亚太区董事总经理。他家就在这次大火中受灾最严重的Fountain Grove。

陆泓回忆道：“当时前方浓烟滚滚，火和路根本分不清。我们沿着下山的路开，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撞了好几下，我几乎是从火里闯出来的，两边全是着了火的房子，非常可怕。事后想想，这时候如果汽车有自动驾驶功能多好，应该在关键时刻有帮助。”

陆泓位于Fountain Grove的房子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上图为火灾前）

他还告诉记者一个细节，当他开车下山后沿着Parker Hill 路快速行驶时，突然后面一声巨响，一根电线杆倒下了。“如果电线杆倒在了我的前方，或者不巧砸在我车上，我就出不去了。”生死可能就在一线之间，陆泓十分感概。

此时，他已经无家可归，住进了旧金山的一家酒店。陆泓的小女儿只有15岁，吓得不轻。她说，她的初中学校已被烧掉了，高中学校则侥幸躲过火灾。学校下周一正式返校上课，但是她担心家都没了，还怎么安心上课。

“当地原本1500个家庭，现在只留下了15处房子，可以说Fountain Grove整个区都化为灰烬。”陆泓说。

大火发生那晚，有人以为是邻居家在烧烤，还有人以为是恐怖袭击。没有人会想到这是75年来的最大一次森林大火，火借着风势，发了疯似的乱窜。

这已经不是加州第一次遭遇自然火灾了。中科院神经所研究员仇子龙向第一财经记者说道：“加州大火两三年就会有一次，特别大的很少见。十年前南加州大火，差点烧到圣迭戈（San Diego）市里面。”当时仇子龙正在圣迭戈读博士后，他说普通美国人对于着火很害怕，一着火就跑，那时他的老板吓得逃到了圣迭戈市中心。

著名生态学家、中科大地球和空间科学学院教授孙立广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加州气候干旱，而且这次大火持续时间特别长，因此造成比较大的损失。”

陆泓在反思为何会拖到最后一刻才逃出房子时说道：“其实大火在前一天就已经开始烧了，很多地方都收到了撤离警告，所以他们有提前的准备，但是我们那条街道上没有一户人家收到通知。这是政府的失职。”

孙立广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中国对于人为或者自然等因素造成的火灾会有相关的卫星、无人机和森林警察等多重监控措施，美国更应该是这样，至少有卫星监控。”

野火无情

加州的夜色中，密密麻麻的起火点迅速在纳帕（Napa）等地连成一片，长长的火带迅速蔓延，火舌横扫大片土地，吞噬所经过的一切。居民的房屋、密集的丛林，在冲天的火光中都变成一片焦土。

目前，大火仍在纳帕、索诺马（Sonoma）和门多西诺（Mendocino）三县以及首府萨克拉门托（Sacramento）以北的尤巴县燃烧，已经吞噬了约465平方公里的土地。10日晚上，当地政府下令新增五个居民强制撤离区域。

此前，已经约有2.5万人被迫撤离，近5000人住在收容所。而在强制撤离地区以外的居民正面临令人窒息的烟雾，并担心火灾可能随时蔓延。纳帕和索诺马地区医院有超过100位来自火灾的伤患。这些病患的症状包括灼伤、吸入烟雾和呼吸短促。

虽然没有遭受到大火，但是9日早晨起床时，史黛西·苏发现自家的汽车上盖了厚厚一层烟灰。空气中的粉尘像雪花一样掉落，几乎不能呼吸。

离美国峡谷市开车约一小时车程的圣罗莎则是一个约17.5万人口的城市。这里大火已经熄灭，但是成片的居民住宅已经变成一片瓦砾，地上到处是烧焦坍塌的残垣断壁。

目前，该市已有7人死亡，索诺马县警长乔丹诺（Robert Giordano）说，官员们还在寻找撤离和需要救援的人，“会找到更多的尸体”。

该城市遭毁坏的地标建筑包括一家124间客房的酒店Fountain Grove Inn、附近的活动中心Fountain Grove Round Barn，以及一个艺术中心。据“山景消防局”脸书（Facebook）账号发布的消息，圣罗莎一座消防局也在火中被烧毁。

而纳帕还在对抗这场火势，其中，塔布斯火（Tubbs Fire）蔓延达109平方公里。该地区许多酿酒厂和企业目前无法联系，不是断电就是没有通讯信号。

大火也惊动了联邦政府。10日，特朗普政府将加州定为联邦“重大灾区”。总统特朗普在白宫表彰斯坦利杯冠军匹兹堡企鹅冰球队活动时提到：“纳帕已经受到很大打击，还有索诺马。他们在对抗毁灭性的野火，遭受生命和财产的悲惨损失。”

华人守望相助

这次加州大火发生在旧金山市北面，即使最近的火点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所以华人并不多。许多在谷歌、脸书等高科技企业工作的华人都告诉记者，他们以及他们的朋友都没有受到影响。

而在灾区，大约有50户受到影响的华人家庭建立了一个微信群。大家守望相助、互通有无。

吕纪霓夫妇来到Rohnert Park的教会时，已有很多人家来此避难。很快，他们发现空中开始大量飘来像手掌大小的黑色焦片，像雪花一样掉落。

“我们觉得这里也不安全了，继续往南开，在Pepaluna市的一个朋友家住了一个晚上。当天晚上，这户人家家里共住了3户受灾的华人家庭。”

周二上午，吕纪霓夫妇得知自己的城市火势得到控制，就又开车回去了。目前，家里仍没有电，但是有水和煤气。

她告诉记者，这里的华人互相之间都很友好。“我们回来后发现，空气中的粉尘仍旧非常大，有医生就在微信群里说，可以免费提供口罩，也有人说，愿意请大家去他家吃饭。” 吕纪霓说，“我们微信群里的50户家庭分别来自遭灾的不同区域，大家过去两天所分散在的地方也不同，许多人在微信群里分享当地的照片，我们看了会安心不少。”

“目前火势很难控制”

加州林业与消防局（Cal Fire）局长皮姆洛特（Ken Pimlott）当地时间9日表示，在超过50英里/小时风速和当地干旱条件驱动下，火灾迅速蔓延。根据加州林业与消防局的说法，大风导致了“极端的扩散速度和不稳定的燃烧条件”。火情最为严重的要数纳帕和索诺玛县。

“目前火势很难控制。” 皮姆洛特对媒体表示。

陆泓告诉第一财经记者，“现在我们那个区已经宵禁了，不让人进去，不过还是有人从后面的小路偷偷溜进去拍了照片和视频。”

他也推断，他的邻居中肯定有人葬身大火。“如果在这里被烧死，可能几天都没有人发现，人太少了，死了都不会留下线索。”

加州干燥的夏季是火灾频频发生的主因。例如上周日开始的大火，彼此独立，分布广泛，从北加州一直到南加州都有火点。目前正是加州雨季尚未来临，干燥气候已经持续超过半年的时候，山上树林里堆满了极度干燥的枯枝和落叶。

而季风则是造成大火迅速传播难以控制的原因。加州的地中海式气候，在夏季盛行东北风。干燥的东北风从炎热的内陆沙漠地带刮向相对低温的太平洋。事实上由于干燥炎热气候加上盛行的东北风，加州类似的森林火灾是年年都有。

根据加州林业与消防局统计，加州在2000年以来的16年内，平均每年会有8137起自然火灾，过火面积每年平均为58.3万英亩，约合2362平方公里。今年到目前为止加州已经发生了7484起森林火灾，但是过火面积已经超过往年平均，达到3123平方公里。

旅游业损失惨重

史黛西·苏说，一般每年8月15日到10月31日是旅游旺季。这期间当地估计会有10万名游客，当地旅游行业一般一天都不休息。“我的业务规模在当地还算小的，稍大的酒庄旅行社可能遭受比我高三四倍的损失。”

即使火灾并没有完全结束，史黛西·苏却没有闲着。她这两天拜访当地的旅馆、饭店，以及能接触到的酒庄朋友，了解最新信息。

“如果更多的游客取消宾馆预定，那意味着我们可能会有更多订单会被取消。现在幸存的宾馆里大多住着被疏散的当地居民，几乎见不到游客。”史黛西·苏说。

她告诉第一财经，这里宾馆平均的价格是每晚200到250美元。如果一家宾馆有140间房间的话， 一晚的损失可达35000美元（约合23万元人民币）。

根据纳帕县旅游网站的公告，纳帕山谷超过一半的酒庄目前都关门谢客。而在2016年，纳帕县曾接待了350万游客，旅游收入达到19亿美元。今年的损失尚在统计中。

另外，加州葡萄酒研究院负责公关的副总裁南希·莱特（Nancy Light）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根据他们的统计，加州的酒庄游客最多的是6月到8月的暑假期间。9月到10月的收获季节也有不少游客。

“纳帕和索诺马县是加州最有名的两个葡萄酒产地，总共产出加州10%的葡萄酒。两个县加在一起有1100个酒庄，已知大概10~12个酒庄被烧毁或者损坏。还有目前整个区域被疏散，可能在回到酒庄后，酒庄主人会发现新的情况。” 莱特说。

房子已成瓦砾，搜寻者从被火烤过的保险箱中取出烧糊的珠宝。（图片来源：网络）

根据纳帕酒商交易联盟的消息，会员中至少有5个葡萄酿酒厂的设备在这次大火中被完全烧毁。

加州承载着全美九成以上的葡萄酒生产，尤其是高端酒产区纳帕，其葡萄园面积只占加州4%，但总产值却占据加州27%。幸运的是，加州的葡萄丰收季刚过。纳帕谷酿酒商协会（NVV）发布最新消息称，纳帕75%的葡萄已经完成收割，因此2017年份的葡萄酒不会因为大火全部报废。

对于临时栖身在酒店的陆泓来说，不论是投宿的酒店、保险公司，还是大女儿就读的哈佛大学，都给予他家不少的支持和慰问。“这些都让我感动。”陆泓说道。

在酒店安顿下来的陆泓，第二天晚上就开了一瓶红酒庆祝。经历了“生死劫”的陆泓感叹道：“加州人离不开好的红酒，但是比红酒更加值钱的是命。”

由于签证、护照都没了，接下来陆泓将在美国滞留一个月，同时开始漫长的保险流程。陆泓介绍道，保险公司通常是分三步走，第一步，是解决临时住所，第二步是清算个人财产，第三步是重建家园。根据陆泓的保险，个人财产赔付就达几十万美元。而重建家园恢复原来的生活，最快也要两年时间。

（记者林志吟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