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退欧的悲喜剧

如今，在其他国家以一种既好笑又惋惜的复杂心态的旁观下，退欧时代的英国政治已演变成一出肥皂剧。大不列颠王国所面临的混乱现状，对于英国本身，或者欧洲来说，有没有可能带来一些正面效应?也许会，但也只是基于这出闹剧所带来的教训而已。

英国的政客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处于整个舞台的中央。他们的言行举止往往能在《权力的游戏》、《纸牌屋》(英国版)等热播的电视剧中找到踪迹。

与戏剧《哈姆雷特》中主角最终全部殒命、局外人来收拾残局的结局不同，当前的政治剧目从来不会有一个各方都满意的结局。因此，不难理解，英国退欧正面临一个混乱的局面。

英国退欧，目前已不仅仅是场政治上的巨变，而是一次革命。纵观历史，激进的政治变革在英国历史上并不多见。仅有的一次还要追溯到1688年的光荣革命。革命的结果便是产生了当前英国两党制的雏形，即支持议会的辉格党以及抵制这种新秩序安排的托利党。

两党制的体系持续了一个多世纪。直到19世纪40年代，辉格党演变为自由党，托利党则更名为保守党。但在1846年，保守党内部就削减谷物的保护性关税产生分裂。《谷物法》的废除对于保守党的农村根基是个坏消息，但对建筑业以及社会的普遍发展是个利好。随后产生的政治平衡又持续了一个世纪左右，直到上世纪20年代工党的出现，替代了自由党，继续与保守主义抗衡。

本世纪初，保守党内部的另一次重组则备受争议。当时，特蕾莎·梅提倡“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试图改变保守党自撒切尔以来根深蒂固的“肮脏党派”形象。但如今，她的退欧策略，即不采取任何明确的立场，把保守党带入了一个更糟糕的局面：这是一个不诚实、分裂、软弱的政治集团，它所做的决定可能被证明是极具破坏性的。

英国退欧，已超越了旧有的两党制对英国政治的割裂。议会中的保守党团体已变得四分五裂：一部分小团体将英国退欧视为灾难，也有人希望能与欧盟方面妥善协商，还有多数反对任何妥协，希望与欧盟彻底划清界限。

工党也面临相似的境遇。工党领导人科尔宾一直以来不待见欧盟，因为欧盟的存在阻碍了他实现乌托邦社会主义计划的想法。不过，许多工党议员也意识到，欧盟在为英国民众提供经济机遇与社会稳定性方面扮演核心角色。

鉴于在亲欧盟的保守派与相同立场的工党议员中并不存在根本性的分歧，一些跨党派的合作初现。但对于任何此类议会联盟而言，拥有合法性是当务之急。因此，这些成员必须向外界证明，他们不仅仅是一群志同道合的议员，而是一个新的政治党派，能有效应对技术变革与全球化带来的现实挑战。

当既有政党与当前的政治格局格格不入时，类似的转变也在欧洲其他国家发生。上世纪90年代，意大利政坛的两党制分崩离析：当时，成立于1919年的基督教民主党卷入腐败丑闻，而意大利共产党则受到苏联解体的拖累。自此，意大利政坛深陷动荡。

在法国，总统马克龙带领他的新党派“前进共和党”取代了右翼的共和党以及中左翼的社会党，主导法国政坛。马克龙清晰认识到，除非与欧盟层面的大势趋同，否则他对法国政坛的改革不会成功。如果欧洲层面真的掀起如此大的变革，那么这将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在英国上演的警示性故事。

同样在德国，总理默克尔所在的基民盟/基社盟也面对与社民党、绿党的重新组合。

事实上，在欧洲其他国家，政治秩序重组的成功可能性远比英国来得高。毕竟，英国所经历的不适比党派分裂来得更深。退欧给英国引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需要根除复杂的法律与制度框架。而其中涉及很多政治规法与传统。

至今，对英国而言，每一项可供选择的政治安排都谈不上完美。比如，如果英国退欧后，贸易与管制措施全部实现自由化，英国工人的境遇不一定会比此前更好。最终，离开欧盟的每一步都使英国陷入了更深的党派之争。

展望未来，要解开英国当前的乱局有两个可能的脚本：在《哈姆雷特》的场景中，混乱持续直至英国彻底离开欧洲单一市场与关税同盟。伴随而来的还有政治僵局与经济灾难。

另外一个脚本，便是将极具马克龙风格的实用主义根植于英国，以取代助长反欧情绪的民粹主义。当然，这必须以马克龙主义在欧盟层面的成功为前提，只有这样，才能与美国、俄罗斯、土耳其、德国等国当前的政治形成鲜明对比。

如此，结局也可能如莎士比亚笔下《皆大欢喜》那样，成为一众悲剧中鲜有的“喜剧”。

(作者系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及国际事务教授、国际治理创新中心高级研究员。记者潘寅茹翻译。版权:辛迪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