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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尔森的寂静岭

第一财经日报 2011-03-23 11:41:00

责编:群硕系统

你可以在短短几天里习惯这刺骨的冰寒、昏暗的日光,然而,无休止的寂静却令人束手无策。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意识到,在这个国度,无数奇妙的自然资源仍有待发掘?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没有人用同样的方法来出售寂静,就像贩卖木材和铁矿石?寂静、星空——或许还有孤独——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已不复存在。”当亨宁·曼克尔(Henning Mankell)发出如上感慨时,或许没有料到,他笔下的畅销侦探小说系列男主角库尔特·维兰德(Kurt Wallander)会与斯蒂格·拉尔森(Stieg Larsson)的“龙文身女孩” 丽莎贝斯·萨兰德(Lisbeth Salander)一道成为最具影响力的瑞典国家形象代言人。在神探维兰德与“龙文身女孩”相继出现在世界各地的畅销书架乃至走上大银幕之后,瑞典旅游业的“黄金十年”亦徐徐拉开帷幕。

作为曼克尔与拉尔森的忠实粉丝,我一直渴望经历真正意义上的瑞典冬季——连续数月不见日光,不见暖意,该是怎样的一种清冷与孤寂?这必然能够解释,为何瑞典及斯堪的纳维亚的犯罪小说家尤擅揭示人性最深处的阴暗面。就此而言,没有比瑞典北博滕郡(Norrbotten County)的首府吕勒奥市(Lulea)更好的选择了。在这里,夏季温度可达25℃,太阳终日高悬于头顶;到了1月中旬,气温却有可能骤降至零下30℃,终月看不到日出。人们仿佛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在我看来,公平地说,没有瑞典的冬天,就没有神探维兰德或龙文身女孩。

在抵达吕勒奥的第二天,我便与导游碰了面。在浸染着愁绪的淡淡晨光中,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奇妙的名字:Love。我们乘着重型齿轮雪橇向城外驶去。大约20分钟后,视野中便只剩下树木、天空与雪——丰盈的雪、厚重的雪、羽状的飘雪、糖粒般晶莹的残雪以及稍稍带点儿惊悚效果的崩雪。又过了40分钟,我们到达距北极圈南部仅60公里的斯尼普(Snipen)山脚。微薄的曙光中,我跟着Love一步一滑地向上攀爬,他的身影偶尔会从视线里消失,只余眼前绵延数英里的大片空白,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令我猝然心悸。

上午十一时半,日光刚刚拂过树梢——这已是它所能到达的极限,就连最终破云而出的那一缕日光,也是苍白而晦暗的。当地的冬日正午通常被称为“蓝色时刻”,因为经云层过滤的光线会隐隐呈现出钴蓝色。面对天地间连绵无际的大片空白,不难想象,我们大概是方圆数英里内的唯一生物。身处旷野之中,难免心潮起伏,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萧瑟之感。 “在这里,灵魂也会呼吸。”Love见我沉思不语,笑着说道。

真正见识到瑞典北部的冬日却是在第三天。我们乘着破冰船进入多岛海区,破冰船的钢壳剖开数米厚的冰层,为通往吕勒奥码头的货船开路。眼前的景象只能用“震撼人心”来形容:冰雪覆盖的波罗的海一直延伸至远处的地平线,水天相交处掩映在无数白云中。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世界可以显得如此浩大而空洞,不着一物,不染尘埃。

从吕勒奥坐火车南下,我很快到达了第二个目的地——位于斯德哥尔摩以北的海森兰(Halsingland),传说中《龙文身女孩》的犯罪现场海德比(Hedeby)渔村的原型。在扎德海姆(Soderhamn)车站,我见到了艾泽·弗里克及其丈夫拉什。夫妻俩在拉斯博(Larsbo)密林深处自得其乐地经营着一个小农场,偶尔会接待一些试图“从残酷的竞争中逃往旷野之地”的客人。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白日我在森林里四处游荡——追寻雪地上的动物足印,在冻结的湖面上冰钓,跟着牧羊犬跌跌撞撞地苦练雪橇。这里距离最近一个居民区也有超过7公里之遥,周遭的宁静仿佛粘合成一个无坚不摧的整体,厚厚的冰雪令寂静与孤独也带上了一丝尖锐的寒意。几乎每棵树一米以下的部分都被积雪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是一道完美的天然隔音墙,偶尔只有几声低沉的鹿鸣划破这万古不变的寂静。你可以在短短几天里习惯这刺骨的冰寒、昏暗的日光,然而,无休止的寂静却令人束手无策。

如果不是因为弗里克夫妇的待客之道,这种沉重的压迫感或许会将我逼至情绪崩溃。艾泽不仅提供住宿,而且坚持让我加入他们的家庭餐桌。从寒冷与黑暗中抽身而出,回到明亮而温暖的农舍,享用由烤蘑菇饭与野生麋鹿肉组成的原生态瑞典大餐,你可以更深切地体会到人类与大地之母的血脉相连。到了晚上,你还可以亲身体验传统的瑞典农耕生活,或是在暮色四合之际给马儿和羊群喂食。当夜幕降临时,黑暗从森林深处蔓延开来,渗入农舍的每一个角落,我安静地躺在床上,偶尔会瞥见树梢闪烁的一两点星光。

在海森兰的最后一个清晨,我独自乘雪橇前往结了冰的拉斯博湖。正值拂晓时分,齿轮碾过积雪的嘎吱嘎吱声回荡在一片寂静中。一片崭新的动物足印暗示着昨夜这里曾是猞猁(事后艾泽认为这更有可能是一只北极狐)捕食野兔(也有可能是松鼠)的逐猎场。我循迹而去,不知不觉间已置身于一片林间空地,却忘了来时的路。

正在忐忑之际,我听到了拉什的呼喊。在他的带领下,我很快到达被新雪覆盖的湖畔,阳光下的积雪白得炫目,明晃晃似要溅入人眼。尽管寒风凛冽,我们还是在湖畔驻足良久。拉什或许是想让灵魂呼吸一小会儿,我则是想把瑞典冬日的最后一幅旷野风景摄入脑海。此时此刻,此情此地,心中怅惘无限,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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