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向晨：寻找心中的锚碇丨年终讲

其实各位也都谈到2022年的话，还真是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这样的一个年份。很多朋友都讲的话，因为我们都讲现在百年未遇之变局，当然这个话都是比较大，但是它落实到我们周遭的世界的话，其实就是很明确，生活中充满了不确定，充满了变动，充满了各种疑惑。

其实各位也都提到了，像这种情况下的话，你自然的就会焦虑起来了，你不是说我很淡定，我能够从容面对。其实说起来容易，其实每个人当他面对他具体的问题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一种困难。

我们在这样的一个时代究竟何以自处？这次是给的这个题目，就是“寻找内心的锚锭”。我们人不同于动物，因为我们不仅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因果的物理世界，最关键的是我们生活在一个意义世界，这个意义世界很重要。其实有了这样一个意义世界，我们就有了很确定的这样的一种价值框架，有这个价值框架的话呢，我们也确立起这样一种生活的秩序。其实刚才我们有很多争论，有很多的这种说法，他明显就觉得这个秩序有点变，这个秩序和我们平时想的不太一样，然后就开始有些这样一些疑惑，有这样的一些困惑。

在某种意义上它也正常，就像我们一艘巨轮看上去很大，但是它在惊涛骇浪当中还是会不时的摇晃，不时的颠簸，更何况其实我们是每一个微小的个体，在这个时代的风浪当中其实有所颠簸，有所困惑其实都是很正常的。

那么怎么来破解这个问题？我就是研究哲学的，其实在真正的哲学家在历史上还是很少的，我们读哲学史的话，一本哲学史管2000年，其实里面没几个人，大概十个人都解决问题了。但是它为什么能够留下来呢？基本上一个哲学家他能够提供这样的一个思想，大概在那个晃荡的那个时代里面能够稳住几代人的思想，然后它就留下来了。这些其实跟我们是有类似的地方，无非就是大晃和小晃。

我讲的这个人比如笛卡儿， 17世纪的这个法国的哲学家。但是我们可能更多的知道他是数学家，因为他是解析几何的这样一个发明者。他的这句话估计大家都耳熟能详：“我思故我在。”其实恰恰是在那个变局时代，那个变局可大了，就是西方的中世纪变到现代17世纪，正好是一个巨大的转型当中，然后他给出了这样一个命题。

哲学家跟常人一样，也是面对各种的困惑，各种的问题，不确定变动当中怎么找到那个逻辑，找到怎么找到那个确定性。但他思考的问题会更加宏大点，从古希腊一直思考到近代，他觉得他眼前的这个中世纪留下来的一切都不再确定了，我通通怀疑，我通通不理，在所有的这些通通不理，通通怀疑之后，我还剩下什么？最后他给出一个“我思”的这个概念。他在“我思”里面重新找到了确定一切的那个基点和那个力量，他很了不起，到今天为止，我们说所谓的现代主体性哲学依然是从笛卡儿开始的，所以说你会看到他的心中的锚锭就是锚在“我思”上。

在中国哲学里面，我们也会有相应的这个，其实比他还早，就是我们今天也经常会讲的所谓的王阳明。王阳明的话在明朝那个非常纷扰的政治风雨当中，在他自己非常艰险的这样一个官宦生涯当中，他也很困惑，他也很迷茫，到底这个君子何以自处？尽管他气度非凡，也算是个神童，而且他在年轻的时候被贬去贵州这样的一个偏远之地的时候，他写下叫“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我们今天整天都像浮云一样，他那就是说这个算什么，何异浮云过太空？他真正的悟道还是要经过这个艰苦的一个历练，在龙场非常艰难的这种生活当中，他悟道了，他认为“天理自在人心”，就是他的心学，他说“天理自在人心，亘古亘今；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其实我想各位都有这种感觉的，因为其实要迈出那一步其实挺难的，其实最强大的靠自己，那以后他就提出“致良知”，然后提出他的心学。他一生应该说是非常起伏跌宕，也是磨难不已，而且他的学说也很遭众人的质疑。但是他临终留下一句名言，叫“此心光明，夫复何言”，非常坦然，非常地释然。其实他的这个学说应该说是影响非常大，其实近代的很多伟人，无论是思想家还是这些政治家，都深受阳明的心学的影响。为什么受他影响大？就是找住了他的那个支柱，找到了那个锚锭，然后的话才可能有一个重新的出发。

所以说无论是笛卡儿还是王阳明，他其实在这样一个变局的这个时代，他最后都是从内心出发，其实我听各位的这样一个演讲的话，我也感到每一位其实都是从内心出发，因为这才是我们能够面对我们生活的，它最重要的，那个最宝贵的这个资源。其实应该说这也是中国的一个文化传统，因为在《诗经》当中，你想最早的《诗经》当中，它说“伐柯伐柯，其则不远”，其实这个等于说你要做斧头的，伐树做斧头的这样一个工作，那个标准救灾自己的手里面，并不是说另外再去找个标准，我来做这个斧头。它其实也是中国它的这个哲学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道不远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我们面对外在的不确定的时候，会更加强调内心的锚锭，因为我们会有很多的外在的这样一些建构，这样的一些次序，但是最终的依据依然是在我们心中。这不是所谓的唯心的做法或者说什么精神胜利法，这其实就是因为人这个动物，他跟一般的动物不一样，他有一个极为丰富而宽广的内心世界，心中不乱的话，百毒不侵。这大概也算是人类这样一种在地球上特别奇异的生灵，他的独门绝技。你有一个内心，而且事实上我们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哲学上，在各个方面，在人生和历史的最关键的这样一个时刻的话，它都能显示出巨大的力量。

我们刚才讲的思想史上的这些人物，很简单，他就是在不确定性中找到了确定性。我们生活里面当然不是一个那么恰当的比喻，但是可以很直观地理解这一点。比如说狂风暴雨来了，这个上海的这个金茂大厦或者是上海中心，它有一个巨大的阻尼器，它里面越设计的完美，这个大厦就摇晃得越小。如果你把这个阻尼器拿掉的话，经不起，别看这个高楼大厦，经不起这样一个冲击的，其实巨轮也是如此。所以说这个阻尼器它还是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它可以把外在的东西，其实暴风雨来了，我也没办法让它停止，这个来是由不得你的，它有它客观的这样一个冲击。但是的话，内心的这样一个阻尼器的话，你是可以修炼的，它还是有好坏，设计设计精美不精美，大小是不是合适。

所以说的话，我们完全可以以自身的这个方式来抵抗，来抗压，我觉得这大概算是一个比较直观的这样一个比喻，能够知道为什么内心它依然是重要的。各位的话都是武林高手，这个绝技发挥得非常好。具体来讲，我的锚锭究竟在哪里？我觉得的话有三件，三个方面可以来共享，第一点，我最为看重的就是首先要尊重自己生命的价值，和历史相比，个体很渺小，而且经常说你个体牺牲了怎么样，怎么样。其实的话，真正的力量在于我们每一个人，所以的话，我们不要盲目地迎合潮流的这样一个意见，也不要轻易地放弃自己思考过的这样一个想法。这个时代的话，我们有太多的权威，有太多的攀比，我们总是拿别人的尺子来衡量自己，从来没有想象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我的。汲汲以求其实不见得就是自己的珍爱，也不见得就是自己的擅长，甚至都不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忙活半天，其实就是为了迎合别人。因为他人的眼光，他的要求，他这么来看待我，但是实质上是对生命的浪费。

我有一个博士生，千辛万苦考上复旦，其实很不容易，很骄傲，别人也很羡慕，到复旦来读博士。但是他自己并不快乐，他生活里面有各种的困难、困惑，他虽然在图书馆里面，但是他做得并不安稳。所以几经挣扎之后，他终于明白这个可能不是他要的生活。他最后是放弃了这样一个学习，然后他重新选择了自己的这样一种意愿，后来他去新西兰了。

我觉得懂得放下的话挺不容易的，因为我知道他的挣扎，也知道他这样的一种犹疑。但是的话，其实生命还是挺有限的，就是不能太浪费时间了，他只有放下了，才能够真正去找到他自己的，我特别看重叫生命的燃点，也就是我们的这个门杰，我觉得她做到这一点。那么找到自己真正愿意投入的这个事业，才是对生命的价值的一种尊重，我觉得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第二点，我觉得是要坚守内心的良知，我们王阳明经常讲良知，“致良知”，这个良知还是挺重要的。因为生活有很多的压力，也有很多的不得已，尤其是在所谓的这个变局时代的话，此前的确定会变得模糊，此前的笃信也会变得非常的犹疑。我觉得中国文化的话还是蛮有意思的，中国文化的生活的底线不来自于上帝，它也不决定于皇帝。就像孟子讲的人有“四端”，他特别强调其实我们没有别的权威，最根本就是来自于自己。人天生就有侧隐之心，人天生就有羞恶之心，人天生有辞让之心，有是非之心。我觉得这个非常重要，这是中国人的根本，这一点是要坚决地守住，因为没有别的权威了，只有这一点。

其实我们的学生哲学的话各行各业都有，我们这个同学里面，也会常回来跟老师做一些交流，做一些聊天。其实我们最佩服的还不是说你事业成功，你怎么富贵啊，就是那些最坚定的，能够守住内心的这样一种良知的同学，因为还是会有一些有很多的不公，很多的不合理，其实在这个模糊地带有利益的一些诱惑。

年轻人其实难免会动摇的，难免会受到诱惑，也会无所适从。但是其实的话，我们的这个行为的话，应该他还是有着他自身的准则的，有时候中国人叫做扪心自问，扪心自问其实还是挺重要的，因为这是我们的根由。就像王阳明讲的，是非善恶就在你心中，关键的话你敢不敢坚持。很多时候我们装糊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其实是不敢坚持。所以说这个我觉得也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点的话，各位更是榜样，就是要学会扩充自己的内在的世界。就是刚才讲的，如果是一个阻尼器，如果是一个锚的话，它还有一个锻造的过程，并不是说我天生就这么一个人，其实每个人都不太一样。最关键的就在于能否持续地学习，这个学习的话包括你的自我的反省，自我的这样一个认知。我们都读《论语》，《论语》的第一篇就是“学而”，孔子说他最看重自己的就是好学。而且孔子学起来叫“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就是说这种精神，就是我们说学到老，活到老，学到老，孔子是第一人。其实在学校里面也未见得都是一直在学习的人，但是也认识一些朋友，他从毕业到现在，可能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在参加这些读书，这些读书班等等。这种学习的这种精神的话，非常敬佩，因为他永远知道他下一本书在哪里，他始终让自己有一个自我驱动的一个力量。这个学习的话，就是为了锻造自己的这个锚锭，从而能够让自己看清世界，从容地面对大风大浪。因为就像各位讲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世界的话它是终归需要明白人，不能大家都是浑浑噩噩，都是需要一个明白人。

有了这个心中的锚锭，就能在自己生命的燃点上扎下根来，坚守良知的话，就能护住生命的这个根基，防止在摇晃当中迷失自我。而不断的学习的话，就可以让我们的种子能够长出参天大树，任风雨来袭，坚毅的挺立。还是那句话，具体问题的话还得具体解决，但是心态很重要，内心强大的话，才可以支撑起一个健朗的生命。所以说变化的时代，变局的时代也没什么可怕的，需要的是在不确定性当中来找到自己的这个主心骨，这样的话才能够坚韧不拔，才能够经得起风雨的这个洗礼。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