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肯格林：特朗普的黄金十字架

眼下有好些人都在试图对特朗普提名朱迪·谢尔顿（JudyShelton）进入美联储董事会的做法进行各类分析。一些人强调谢尔顿作为特朗普早期竞选顾问的忠诚度；其他人则指出她向“低利率倡导者”的转变；还有一些人强调她所倡导的金本位制度能将美国的货币政策与不可靠的美联储隔离开来。

这些解读其实都并未切中要害，其实谢尔顿是一位固定汇率支持者。对于一个担心货币操纵会威胁贸易摩擦胜局的政府来说，她对固定利率的信念简直就是一种无法抗拒之物。

特朗普团队希望通过提升关税进而提高进口商品价格的方式来压缩美国贸易逆差、提高国内制造业竞争力。可一旦10%的额外关税被外币对美元10%的贬值所抵销，美国进口商品的相对价格还是在原来的水平上。

那些谋求保持其出口竞争力的国家来说，鼓励（或至少不去抵制）这种货币调整措施是符合自身利益的。事实上当美国加关税时这些国家无需采取任何措施就可以令本国货币贬值。美国的经常账户赤字只是该国投资与储蓄之间的差额，而关税对此毫无影响。如果经常账户没有变化，那么国内外商品的相对价格也不会。因此汇率必须变化（以主动自愿的方式）以抵销关税。

因此特朗普团队所面临的挑战就是让其他国家改变其政策以防止本国货币汇率变化。而这正是要求实现汇率稳定和终止“货币操纵”的意义所在。

以谢尔顿去年呼吁建立一个新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做法为例。如其所说目标是建立一个“维持国家货币间汇率稳定的连贯性机制”，这也与1944年布雷顿森林会议最初所确立的目标相同。

但是，如果无法召开一场全球会议——这对特朗普来说堪称一种诅咒——那就只能采取与十九世纪推行金本位时相同的手段来实现该目标。当年全球最强的英国单方面将英镑与黄金挂钩。其他国家看到了英国因此所积累的优势后也纷纷仿效。一旦多个国家都将本国货币盯住黄金，那么货币之间的汇率就得到了有效固定。如今这一理念显然是如果美国首先出手——像谢尔顿所说的那样“先发制人”——其他国家自会追随。

但在这一推定的背后存在着许多逻辑上的不当推理。首先，不管是否恢复金本位，其他国家都没有什么稳定汇率的意愿。它们都知道需要根据不同的经济状况来实施不同的货币政策，这反过来要求汇率可以实现浮动。

其次，黄金已经不再是个稳定的锚。金价从2009年的900美元波动到2011年的1900美元，如今又跌回1500美元。就算让美联储将美元与金价挂钩也无法锁定其相对价格——也就是金价相对于其他商品和服务的价格。假设黄金的相对价格像在2009~2011年之间那样翻一番，那么消费者价格就会在一场灾难性的通货紧缩中被腰斩。

虽说金价相对CPI通胀的比率在19世纪波动较小，但这其实体现了黄金开采的重要影响。当金价相对其他商品价格上涨时，更多的资源被分配给采矿，人们因而获取了额外的黄金，致使其相对价格下跌。更确切地说是因为额外开采的黄金支撑了货币供应的通胀式增加，所以其他商品的价格都上涨了。

如今在其他商品和服务的生产增长了一个世纪之后，黄金开采占全球GDP的份额已经大大减少。采矿业的价格稳定能力也变得更弱，使得黄金价格波动开始扩大。

或许有人认为金价的波动反映了金融的不稳定性，导致投资者急于将黄金作为避风港并寄望金本位可以催生一个更为稳定的金融环境。但这一说法没有历史依据。即便在金本位下金融危机也会时常发生。道理很明白：必须稳定金价的做法严重限制了中央银行作为危机中金融系统最后贷款人的能力，不稳定状况也常常随之降临。

简而言之，金本位和固定汇率的论点都存在严重缺陷。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一点可喜的地方：那就是无论谢尔顿能否进入美联储董事会，在这条路线上都不会取得任何进展。

（作者系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系教授，最新著作是《民粹主义的诱惑:现代的经济抱怨和政治反应》，版权:辛迪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