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主动放弃“最大特权福利”，法国养老金改革困难重重

当地时间12月21日，42岁生日之际，法国总统马克龙决定任期结束后放弃法律赋予的总统特殊养老金，总统养老金将纳入国家未来统一的退休制度积分体系。马克龙还表示，自己将放弃卸任后担任的宪法委员会委员一职，该职位可以获得每月13500欧元的津贴。爱丽舍宫方面随后证实了这一消息。

法国1955年颁布法律规定，总统离任后，无论其任期长短、离任年龄多大，都可以享受国家特殊退休津贴。一旦总统去世，该津贴的一半将继续支付给其遗孀。目前津贴金额约为每月税前6220欧元。该津贴长期被法国人诟病为“最大特权福利”。

据法国媒体报道，法国前任总统奥朗德卸任后，每月仍可领取税后15000欧元退休金。希拉克还健在时，法国需要为德斯坦、希拉克和萨科奇这三位卸任总统每年消耗纳税人1000万欧元。

不过，早在2016年，奥朗德便已着手计划控制国家为卸任总统支出的开销。此外，法国总理菲利普（Édouard Philipp）也表示，政府部门的部长和议员的特殊退休福利要逐步取消，将养老金纳入统一的退休制度。而马克龙此举显然大大加速了这一进程。

现行养老金制度最大的问题：不透明、不公平

经过数周协商和咨询，法国政府目前将养老金改革聚焦在两方面：削减公有部门的特殊福利和逐步延长所有法国民众的退休年龄。

削减公有部门的特殊福利，是将分属于四大类的42种退休机制合并，换成统一的积分制。延长民众的退休年龄，是从2022年开始实行“均衡年龄”，并在2027年进一步将退休年龄延长至64岁。

马克龙执意推行养老金改革，一方面是因为养老金收支失衡。法国是世界上公共养老金支出最高的国家之一。2018年，法国养老金支出为3249亿欧元，赤字为29亿欧元，占GDP14%左右。同一时期，德国养老金支出约占GDP比重为10.1%，而OECD组织的平均水平仅为7.5%。

另一方面，则是要解决养老金体系不透明、不公平的问题。法国公共行政和政策研究基金会（IFRAP）主席维尔迪耶·莫利尼耶（Agnès Verdier-Molinié）直言，公有部门的退休人员是法国现行养老金体系中的“既得利益者”。

莫利尼耶表示，公有部门工作人员只占就业人口17％，但其养老金支出占比则达28％。莫利尼耶说：“为什么领养老金较少的私企员工已经开始更晚退休，而那些一直享受更早退休年龄、更高退休金的特殊体制内人员与公务员，却在自私地拒绝任何牺牲？”

巴黎政治学院教授多米尼克·卡丹（Dominique Cardon）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不公平的确是法国养老金体制一个相对突出的问题。不过，他表示，不能将养老金制度改革和法国的就业市场割裂来看。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法国就业市场就呈现出分化局面。

而且，卡丹还指出，由于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使得一些岗位逐步被机器替代，国营企业不能随意开除员工，而私营企业员工的日子就未必那么好过了。本来法国的退休制度就不向私营企业倾斜，他们一旦遭遇技术的冲击，对于他们自身的事业和家庭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养老金改革：降低财政支出的一种政治选项

跳出养老金改革的技术性条款视角，对于是否要在当下推行养老金制度改革，法国呈现两种主流观点。

一种观点认为，目前法国养老金赤字严重，且有逐步扩大的趋势，预计在2022年和2025年，法国的养老金赤字将分别达到100亿和150亿欧元。此外，“隐藏的赤字”则更加惊人。法国政府每年还要向几个退休金库，特别是公共部门养老金库支付超过200亿欧元补贴。

法国的养老金赤字不可持续，政府已无法承担这种慷慨的退休制度，必须尽快进行改革、减轻财政压力。

另一种观点认为，虽然法国一直面临养老金赤字的问题，但需要注意的是，从过去二十年间的数据来看，法国养老金支出占GDP的比重并无明显变化。据法国退休改革咨询委员会（COR）测算，如果按照先行的养老金体制的话，在未来十年内，法国养老金支出占GDP的比重也将保持在13%左右。而且，COR指出，就业／退休供养比也不会有明显变化，仍将保持在1.7左右，这也就意味着，法国养老金问题虽然一直存在，但未必迫在眉睫。马克龙之所以现在施行养老金制度改革，实则是一项“政治选择”。

法国经济学家安托万·波兹奥（Antoine Bozio）便是持第二种观点的代表人物。波兹奥目前任职于法国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公共政策研究所，在2017年总统大选时，曾参与起草马克龙竞选的经济纲领。

波兹奥表示，现在法国经济的主要问题在于，政府的财政支出过高，其支出占GDP的一半左右，是欧盟28个国家中最高的。现在政府的当务之急是要降低财政支出，即便马克龙不从退休制度着手，也要在别的领域节流。

2018年，法国的财政赤字占GDP的2.5%。2019年，国民议会批准的财政预算赤字为GDP的3.2%，已经超过了欧盟规定的3%上限。

政府支出规模庞大是法国经济面临的一大风险。多年来，法国扩大政府职能，增加政府支出，造成债务水平居高不下，威胁到了财政的可持续性。

马克龙曾表示，法国政府计划到2022年削减600亿欧元公共支出，使公共支出占法国GDP的比重下降到52%，并将法国的企业税率将从目前的33.3%降至25%。

波兹奥还联合了其余三名经济学家联合署名为养老金制度改革提出多项建议。波兹奥认为，推行养老金制度改革势在必行，但是政府在推行改革中要注意两点：第一，如何与民众特别是工会开展协商；第二，如何平衡“养老金制度改革”和“政府财政支出改革”两者之间的先后和主次关系，究竟何者是目的、何者是手段？

波兹奥表示，法国的养老金制度改革需要达到“稳固”和“均衡”两项要求。目前法国政府调整的两项技术性参数，是通过人口结构、养老金财政收支、法国财政负债等指标建立的经济模型推算出来的。如果改革推行顺利，法国的养老金收支将在2025年达到平衡。

卡丹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从法国政治制度史来看，罢工游行是法国民众表达政治权利的一种方式，如何与民众协商的确是政府的难题，每次应对罢工游行都是对马克龙的一次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