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向善：以实现社会价值为目标的科技与商业模式创新

可持续商业用可持续发展的理念重新审视贯穿商业活动的战略、运营、创新、价值创造与发展的各个环节和完整体系，进而确立商业在以社会目的为基础，在推动经济效益、社会进步和环境和谐的进程中扮演的角色；将企业自身的核心价值、经营领域、关键技能、综合资源这四大要素应用于参与社会治理、解决重大社会和环境问题的过程中，并在其中创造出新的技术、新的模式、新的生态，演进美好商业。

因此，可持续商业包含了企业和行业主导的、社会参与的科技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活动， 它以创造社会价值为核心，引领科技和模式创新跳出片面地、狭隘地追求经济增长的视角，追求自然、经济、社会与人类自身的可持续发展与和谐。科技创新也是企业可持续商业的推动性力量。科技向善引领的科技创新在于充分发挥其对社会和环境发展的正面影响（可促进经济增长、扩大社会福祉、保护生态环境），有规划地避免其负面作用；科技创新必须考虑科技在经济-社会-环境三个维度组成的整个系统中的协调、平衡与发展，而不仅仅局限于市场、优势和利润层面。

科技创新与模式创新往往相伴而生，形成一种新的生态。

联合国气候变化委员会提出，在本世纪，全世界将需要从大气中去除高达1万亿吨的CO2。即使我们降低目前的CO2排放速度，温室气体造成的变暖效应依然会持续数千年之久。从大气中去除CO2可能是阻止灾难性的气候变化最后的可行方法之一。2019年《麻省理工科技评论》发布了全球十大突破性技术，由Carbon Engineering、Climeworks、Global Thermostat 等共同发起和参与开发的“捕获CO2技术（Carbon dioxide catcher）名列其中。这一科技创新的重大意义在于实用且经济地从空气中直接捕获CO2，吸走超量排放的温室气体。

哈佛大学科学家经过数字模拟计算发现，直接空气捕获（Direct Air Capture，DAC）方法可以将捕集CO2的成本降低到每吨100美元以下。碳捕捉和碳处理是完整解决方案的两个关联环节，一旦成功实现碳捕捉，还需对捕集的CO2进行处理和利用，这需要形成新的产业链和产业生态从而最终实现环境和社会效益。加拿大初创企业碳工程公司（Carbon Engineering）正计划扩大其试验工厂的规模，利用捕获的CO2提高合成燃料的产量；一些公司也在尝试把从工业污染物排放中获取的CO2纯化、液化，之后输送到混凝土生产企业并被注入湿混凝土中；而且注入CO2的混凝土，平均强度提高约10％，混凝土生产商在保持同等水泥质量和抗压强度指标情形下，可减少5％至8％的水泥用量，进一步减少额外的CO2产生。Mangrove Water Technologies公司正在将CO2和含盐废水转变为化学品和可重复利用水技术的商业化工作，也将给未来的经济、社会和环境方面将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围绕着捕捉、处理、转化和应用CO2的科技创新的商业化应用生态正在形成。

高炉是生产钢铁的核心设备。对于钢厂炉顶废气的排放处理过程往往在花费大量资金的同时，把有再生利用价值的化学元素浪费掉了。炉顶废气中含有宝贵的化工原材料（一氧化碳、二氧化碳、氮和氢等），可以用来制成含有碳和氢的合成气体，是生产氨气、甲醇、聚合物和高级醇等各种化工产品的原料。蒂森克虏伯在与钢厂合作中针对这一环境问题，从资源再利用和循环经济的逻辑出发，成功开发了“CO2Chem”科技创新方案，把炉顶废气中有效元素加以收集和利用；再与化工厂合作，将其转化为甲醇；再延伸到与电厂合作，将甲醇利用起来进行发电；再将电力输送到钢厂，形成一个闭环。既创造了高价值的清洁能源甲醇，又减少甚至消除了碳排放；仅在当地预计每年为钢铁行业转化CO2约2,000万吨。随着CO2Chem应用规模的扩大，还将为全球钢铁行业带来更大的转化效益。蒂森克虏伯的科技和商业模式创新，形成了跨企业、跨行业连同研究机构、行业协会的围绕着碳排放和碳综合利用的可持续商业生态。

在广东，柑橘种植业长期面临着收购和运力不足而导致大量过剩柑肉的废弃，既浪费也造成环境污染。广东畜禽养殖业面临着全面禁止使用抗生素以维护食品安全的法规要求，养殖企业面临转型难题，有的纷纷关停，有的不得不寻找绿色低廉的抗生素替代产品。广药大学对柑橘果肉成分、动物酵素菌剂、重金属络合技术、柑肉衍生产品、柑肉生产分类流程等关键环节组织了系统的研究，在科研力量和企业协同的帮助下，成功取得科技创新的突破，开发出柑肉动物酵素取代抗生素的解决方案。这一科技创新成果的应用，打通了当地养殖业、柑橘生产企业、酵素提取企业、有机肥料企业的流通渠道，形成柑橘种植-收获-提取酵素-牲畜饲料添加-牲畜养殖-牲畜粪便制肥-改善柑橘种植的新型种养结合产业链自循环CBP（Combination of Breading and Planting）可持续商业模式，将科技创新转化为良好的经济、社会、环境效益，既助力畜禽养殖业实现无抗绿色转型，为广大消费者提供安全肉类食品；也帮助新会地区柑肉资源高效转化利用，促进当地绿色农业的发展。

科技创新和模式创新与可持续商业不可分割，是可持续商业的有机组成部分，应当纳入企业可持续商业整体战略之中。以社会价值为导向的科技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是基于全局方案的设计和落地实施活动，需要从孤立的局部解决方法到全价值链和全生命周期的循环方案，也需要从单一环节的价值创造延展到可接力的价值传递（每一级的产出经一级级地传递而产生共享价值），还需要有跨越企业、行业边界，形成生态融合的开放式思维和行为。

社会创新

创新的另一个维度涉及到社会创新。社会创新指的是在结果和方法中都含有社会效应的创新；能在满足社会需求的同时，创造新的社会关系或合作（Murray等学者）。社会创新是对社会问题更有效、更高效益、更加可持续、更加公正和更高参与度的解决方法，所创造的价值为更大范围的社会群体带来利益（斯坦福大学社创研究中心James A Phills Jr.等学者）。

根据熊彼特的创新经典定义，创新就是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一种前所未有的对生产要素或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如何将有限的生产要素、生产条件和资本形成新的生产函数、通过一种放大的、可持续的机制，转化为更为广泛触达、广泛获取的公共财富的资源？ 这是社会创新所要研究的底层逻辑。这种指向社会价值的资源集合和放大活动，区别于传统的以企业利润、市场份额、门槛优势为目的的商业创新，我们称之为社会创新。

企业在社会创新中扮演重要的角色，通常在科技和模式创新中植入社会责任担当的因素，把公益诉求植入到商业战略中，将商业活动中积累的资源（人、财、物以及项目运作和管理能力）注入到社会化合作项目中促使项目效益最大化。这些年涌现出不少企业参与社会治理过程中的创新成果，如缩小贫富差距的创新实践、公益使命与商业运作有机结合的产业传承文化与帮助贫困女性自立和发展、社区综合养老服务的专业化多元化新模式等。社会创新需要金融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高度互联互通（商道纵横观点），在形式上由在运行中或有稳定的组织型态和治理结构、有聚焦的工作坊为和运营流程、有明确的管理步骤和实施阶段（称之为社会企业）；或没有固定的活动范围、但在各种资源拥有者之间协调、以此募集和激活资源、项目管理的方式来推动社会创新。社会创新，极大限度地整合了科技资源、商业资源、人际资源，以创新性的运营模式促成所有资源的有效互联互通，共同为社会价值创造而协作。

实现以社会价值为导向的科技创新和模式创新的多维度探索

1.价值前置。价值前置指的是企业着眼于正在增长的社会需求和发展趋势，将企业定位于创造满足社会需求的价值之上，超越了传统的产品定位策略，以创造价值为诉求，指引战略、经营、产品、服务等活动。

价值前置在雀巢的可持续商业创新中得到了很好的应用。雀巢并没有只停止于向社会提供安全健康的食品的产品定位上，也没有停留在通过做公益等方式履行企业社会责任，而是着眼于促进中国儿童的营养健康这一宏大的社会需求，制定企业战略，带动科技创新。此外，雀巢怡养与小米MIUI合作，打造智能营养健康平台，让科技为健康赋能，联手为用户提供体重、血压、饮食、睡眠等健康指标的管理，把雀巢多年累计的健康科学研究成果与小米硬件及数据分析能力相结合，为消费者提供专业的健康指导。雀巢和小米合作的营养健康平台用户量超过124万，单日单人平均使用数达6次，高频的使用量为雀巢怡养品牌带来长期根本的收获。在数字经济时代，面对全新的消费者决策流程，全案和品牌须通过服务的方式与消费者产生心智关联的体验，并让健康管理成为消费者的习惯。未来基于这种服务模式的合作可以更广阔地延伸，也可以再细分进而形成新的平台、催化新的应用场景的出现。

2.企业四要素锚定。任何创新的成功最终都归结于是否有效地解决了社会需求。在可持续商业框架之下，企业在科技和商业模式创新中，应当将企业自身属性与重大社会和环境问题契合起来。企业自身属性的“核心价值、经营领域、关键技能、综合资源”这四大要素与利益相关方尤为关注的社会和环境重大问题精准衔接，找到最符合企业属性、最适合企业在最大程度上发挥出积极作用的聚焦点，以此为科技创新和模式创新的设计入口。伊利集团在参与推进联合国生物多样化保护行动方面，分析生产运营各环节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识别出生物多样性影响因素以及与伊利相对应的6大生物多样性领域，确立了包括栖息地保护、应对气候变化、物种多样性保护、资源可持续利用、环境治理和倡导生态保护在内的实质性议题，在此基础上，规划创新、开展全生命周期的生物多样性保护行动，推进绿色产业链战略的落地实施、促进上下游及跨行业的可持续商业协作模式，使得这四大要素形成与社会需求和商业成功相结合的交集。

3.平台效应。互联网科技方兴未艾，改变生产方式、生活行为、社会治理、服务体系。它的应用涉及福祉、健康、医疗、教育、养老、社区、家政、文旅、等社会领域，事关百姓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和多层次多样化需求；它的效能还体现在与其他行业融会贯通，搭建赋能平台。互联网科技创新与传统行业不同的是，它作为连接人与人、人与网络、人与科技、服务、数据的新形态，与网民规模增长形成了相辅相成、相互促进、迭代更新的发展格局。小米产品开发和创新的过程充分利用了互联网的“连接性”、“互动性”、“参与性”，通过培养小米科技的发烧友，在小米社区收集反馈并培养了一批忠实粉丝；同时培养KOC（关键消费者意见领袖），布局由摄影师、甜品师、设计师、金融和媒体领域人士等组成的“领航员”计划，使其参与到产品创新和测试当中。此外，互联网+与传统行业的融合贯通，不仅让互联网的技术本身获得巨大市场、优势得以充分发挥，还让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有了支撑的平台、催生新兴业态和服务模式；形成互联网+产业转型+数字经济服务平台，推动互联网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发展，以信息流带动技术流、资金流、人才流、物资流，促进资源配置优化，促进全要素生产率提升，拓展便捷化、智能化、个性化、时尚化的消费空间。互联网科技在公共政策领域形成互联网+社会服务+政务服务的应用平台，改善城乡、区域间社会服务资源配置不均衡问题，以资源网络化、资源数字化的融合实现社会服务均衡普惠，推动服务主体转型，扩大社会服务资源覆盖，提升资源配置效率，使公共政策有了更好的、更精准、更落地的解决方案。将互联网平台、数据、人工智能相结合的科技创新，将有广阔的空间。

可持续商业创新模型（SBIM）

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数智化驱动和多重利益相关方价值创造的商业时代，在这个时代，公司要想保持竞争优势，就必须思考转变其旧有的工作方式、商业模式以实现创新驱动的可持续商业。公司领导者需要更广泛、更深刻、更系统、更敏捷地了解变化中的数字化市场、数字化经营、数字化生产、数字化管理的挑战，探索出能够应对这些挑战、发挥出引领多重价值（经济-社会-环境）创造和共享的实用方式。BCG（David Young，Martin Reeves）提出了 一个“可持续商业模式创新”（Sustainable Business Model Innovation, SBMI）的思维框架。SBMI的核心是一个反复的创新周期；每一轮，公司都既增强了业务优势，又增强了所产生的环境和社会效益。这种循环需要一系列系统的步骤来实现。

诊断：对公司运营所在的更广泛的利益相关者生态系统以及可能影响该生态系统的环境和社会问题及趋势有深入的了解；探索生态系统动态变化和问题对业务模型的潜在影响，确定与环境和社会问题相关的一系列业务漏洞和机会，从而确定创新机会、新空间或“战略干预点”（SIP）。在这些点上，有针对性的行动或创新可能会改变利益相关者的动态，对环境或社会问题产生积极影响，减少商业模式的脆弱性，创造新的商业价值。这是SMB-I的起点，它引导公司确定同时具有财务回报和社会价值潜力的机会空间。

模式：通过转变传统的业务模型，甚至想象一个全新的业务模型，将同时具有财务回报和社会价值潜力的机会空间真正地掌握在手中。新的业务模型是以整合和增强业务优势以及环境和社会效益为同步目标的。在此目标下，拥有解决方案的本源，即改变生产投入以产生社会和环境效益。有很多有意思的探索，举几个例子：1）2018年，百事可乐收购了全球领先的家用苏打水制造商Sodastream，在此基础上，百事可乐已经开始将无包装、可定制的饮料带到工作场所、大学校园和机场。这项新业务使百事可乐在日益个性化的饮料市场中取胜，并在2025年时节省约670亿个一次性塑料瓶。2）巴斯夫与数字区块链工作室Kryha和支持废物收集者及其合作社的非政府组织Recicleiros展开多方合作，开发了一个名为ReciChain的在线平台。该平台可在整个回收价值链中进行准确、安全的数据跟踪，从而提高运营质量并保证制造商证书和索赔的有效性。这是在扩展价值链维度上的实践，通过分层开发客户或其他行业合作伙伴的业务生态系统进行创新；重新定位和区域化经营，缩短并重新配置全球价值链，以使社会效益更接近社区。3）通过激励品牌的营销策略，对产品和服务的全部环境和社会价值进行编码，促进和货币化，并利用这种新颖方式吸引客户，如3M于2019年发布的Thinsulate保温产品。4）庄臣和社会企业塑料银行共同在印尼开设了9个回收中心，以在塑料到达海洋之前对其进行收集和回收，这种伙伴关系同时还帮助贫困地区的家庭发展经济。该合作伙伴关系在2019年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合作，拓展跨国家地区的509个塑料收集点，预计将在三年内收集30,000吨塑料（相当于阻止15亿个塑料瓶进入水道和海洋）。与政府和非营利组织合作，特别是在快速发展的经济体中，创建新的商业模型，以改善商业生态系统，这是一个建立跨区域跨部门的生态体系模式。这一合作既确保稳定供应高质量的再生塑料，也帮助庄臣实现其2025年包装目标。

检验：即链接到价值驱动力和竞争优势。新的商业模式需要经过测试、迭代和完善，以确保产生预期的经济价值与环境和社会效益。为此，检验如下关键点：1）业务模型是否可以有效扩展和复制；2）商业模式是否可以使品牌与众不同从而在市场上更具竞争力；3）如何降低在商业化过程中的风险；4）如何最大限度利用和发挥网络及数字化经营的的效应；4）业务模型是否有效地撬动和利用生态系统来实现优势互补和可持续性；5）随着商业模式的扩大，环境和社会利益是否仍将持久地抵御随时间变化的趋势；6）商业模式是否在财务利益与社会和环境效益有机地关联；7）商业模式是否能提高公司与员工、客户、供应商、投资者和股东、社区等其他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信任度和忠诚度。

规模：即将新的商业模式规模化，实现可持续商业模式创新的全部潜在价值（公司体系内、整个供应链、公司网络和生态系统）以扩大影响力和优势。数字化智能化思维和技术的应用可以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文化：采用可持续商业模式创新的公司往往会发展出优秀的文化和领导力价值观，从而吸引企业边界内外的人们。所有领先者都在使命、愿景，目标或任务陈述中明确提到了他们寻求实现的环境和社会价值与积极影响。

结束语

可持续商业从本质上说，是关于在符合经济-社会-环境三重效益要求下的负责任、高效率、有价值、可共享的永续经营的问题。永续经营做不好，公益慈善做得再多也是无用功，而且是对企业和社会资源的浪费。永续经营不等于“一成不变”的经营，而是以社会目的确立的使命引领的、遵循SBMI模式，循环往复的转型与创新的迭代过程和价值创造、价值共享的过程。

比尔·盖茨在2019年《麻省理工科技评论》发布大会上发表了一篇演讲。他说道：放在历史的长河里看，我们对时下的世界如此着迷，就是因为现在，增加物质满足和提升生活质量可以一起实现。如果把眼光放得再远一些，比如展望一下20年后的技术榜单，我希望上榜的几乎都是以提升人类福祉为目标的技术。我认为未来的聪明人会关注更加形而上学的问题，比如说：人类的幸福感如何提升？人与人之间有意义的连接如何建立？怎样才能帮助每个人都过上充实的生活？

比尔·盖茨的讲话，概括了科技向善的意义所在。

（作者为全球报告倡议组织GRI董事局董事，依视路大中华区事务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