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变局下：初级产品如何“保供”？

初级产品保供：哪些对外依赖度高？

2021年12月10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首次提及，要“要正确认识和把握初级产品供给保障”，强调了保障初级产品供给的重要性。随后，经济日报在文章《正确认识和把握初级产品供给保障——论贯彻落实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精神》中指出，“农产品、能源、矿产等初级产品是整个经济最为基础的部分，其供给保障能力强不强、水平高不高，直接决定着我国经济发展的成色、韧性和抗冲击能力，乃至影响高水平自立自强目标的顺利实现，重要性不言而喻。”

什么是初级产品？按照联合国《国际贸易标准》分类，中国统计部门规定的初级产品，主要包括食品和活动物，饮料及烟类，非食用原料（不包含燃料），矿物燃料、润滑油及有关原料，动、植物油脂和蜡等五大类，主要是大宗商品。为什么强调初级产品保供？总书记曾反复强调“中国人的饭碗任何时候都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中”。经济日报在文章《正确认识和把握初级产品供给保障——论贯彻落实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精神》中评论，“百年变局加速演进，世纪疫情冲击仍在，外部环境更趋复杂严峻和不确定，国内经济发展受到国际非经济因素的较大影响和冲击。今年（2021年）以来，一些国家和地区出现的供给紊乱和短缺问题就很值得警惕，部分产业链供应链局部断裂、运转停滞，对各国相关产业已经造成了实质性损害，更为深远的负面影响仍在发酵。”人民网在文章《人民财评：正确认识和把握初级产品供给保障》中评论，“我国初级产品进口依存度已经比较高，有的还在上升。初级产品供应的严重缺口有可能演变成为‘灰犀牛’事件，特别是粮食安全更是不容有半点闪失”，“牢牢守住新发展格局的安全底线，牢牢掌握发展的主动权”。

自2002年以来，我国初级产品进口占总进口的比重处于上升趋势，此后虽然有所回落，但自2016年开始再度攀升。截至2021年12月，我国进口初级产品占总进口的比重为36.3%，已经连续6个月在36.0%以上。同时，我国初级产品贸易逆差为746.4亿美元，处于历史高位；而8月更是一度达到创历史的794.3亿美元。

我国哪些初级产品对海外依赖较深呢？从农产品来看，大豆对外依赖度接近9成。在主要粮食作物中，玉米、稻谷以及小麦自给率较高，对外依赖度均不足5%；而大豆长期依赖进口，自2011年以来大豆对外依赖度均在8成以上，2020年大豆进口依赖度上升至85.9%。

进一步来看，根据UNComtrade数据统计，2020年我国大豆进口占全球大豆进口比重已经高达66.0%，其中，主要进口来源国为巴西和美国，进口比重分别为64.1%和25.8%。在主要经济作物中，油料作物和糖料作物更依靠进口，尤其是棕榈油作为我国主要的食用油之一，进口依赖度高达99.9%（2018-2020年3年平均）；而其他油、糖等相关农产品进口依赖度普遍在20%-30%左右。

此外，需要强调的是近几年我国肉类进口依赖度大幅提升，例如猪肉进口依赖度从2018年的2.6%上升至2020年的12.7%；牛肉进口依赖度从2014年的5.7%上升至2020年的29.3%。这或与近些年卫生事件冲击、环保政策调整等因素有关。

从能源产品来看，原油对外依赖度超7成。从我国一次能源消费结构来看，我国主要消费能源产品为煤、电力、原油以及天然气，其中原煤消费占比在7成左右，电力消费在2成左右，其余为原油和天然气。

进一步来看，我国动力煤、炼焦煤以及焦炭等自给率较高，对外依赖度分别为3.7%、13.0%以及0.3%；而原油和天然气自2000年以来对外依赖度持续提升，截至2020年，我国原油对外依赖度上升至73.6%，连续3年在7成以上；我国天然气对外依赖度也升至43.5%。此外，2020年我国原油进口占总原油进口的比重高达29.3%，领先全球其他经济体。其中，主要进口来源国为沙特和俄罗斯，进口比重均超过15%。

从矿产品来看，铜、钴、镍等对外依赖度超9成。金属矿产作为工业生产的重要原料，一般包括有色金属、黑色金属、贵金属、稀有金属；非金属矿产则指用于提取非金属元素、化合物或可直接应用的岩石和矿物，如金刚石、石英石等。从我国主要消费矿产来看，2019年镍矿、钴矿以及铜矿对外依赖度均超过90%，铁矿石对外依赖度也超过80%；铝土矿和锡矿对外依赖度也超过5成。而稀土和铅矿对外依赖度则相对较低，在20%左右。

此外，多数小品种矿产也高度依赖进口。例如，我们根据吕威的论文《我国战略金属矿产资源保障能力态势分析》中数据发现，铬、铂族、铌、锆和钽等对外依存度均超过70%，锰、钛、金、铼、钾盐等对外依存度也在40%-70%左右。

国内生产局限：储量少、品位低

农产品、能源、矿产等初级产品作为经济最为基础的部分，对外部的依赖性的原因在哪里？其实很大程度上和自然禀赋有关系。从农产品来看，以依赖度高的大豆为例，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城乡居民膳食结构单一，以主食消费为主；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食品种类的丰富，主食消费明显减少，肉蛋奶等消费明显增加。例如，2020年城镇居民人均粮食消费量较1978年减少了20.9%，而猪肉消费量较1978年上升了38.7%，蛋类和禽类消费量较1978年上升了2.6倍和12倍。而豆粕作为一种高蛋白质，是牲畜和家禽等饲料的主要原料，其需求随着居民消费结构变化而大幅增加。因而我国大量进口大豆从根本上来说与豆粕需求增加有关。根据中国大豆产业协会副会长张利晨所述，我国国产大豆主要用作食品、加工豆制品和大豆蛋白，而进口大豆则主要用于满足国内植物油和蛋白粕需求，其中20%加工成油脂，80%加工成豆粕。

那么，国内为什么没有大幅扩产呢？一方面，相比其他主要粮食作物，我国大豆亩产相对较低，仅为小麦的三分之一、水稻的四分之一；另一方面，相比其他大豆生产国，我国大豆亩产不到巴西和美国的7成。同时，进口大豆价格也相对低于国产大豆价格。因而，在我国耕地面积有限，保障居民粮食需求的基础上，对进口大豆的依赖性明显提升。而棕榈油基本依赖进口，主要与棕榈生产环境特殊有关，国内产量较少，全球8成以上棕榈油的生产和供应集中在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

从能源产品来看，原油和天然气对外依赖度高主要与我国储量低、开采难以及品质低等因素有关。一方面，从全球已探明原油储量来看，2020年我国原油储量259.6亿桶，排全球第13位，但占全球储量的比重不到2%。全球已探明原油储量主要集中在中东地区和南美洲地区，二者比重接近7成。

另一方面，从原油开采来看，我国石油埋藏较深，加之地形复杂，开采难度较大。从原油品质来看，北海原油多属于轻质低硫原油，例如布伦特原油API为37.9%，含硫量为0.45%；美国WTI原油、卡塔尔马林原油、俄罗斯ESPO原油等都属于轻质原油；而我国大庆原油API小于35%，属于中质原油，胜利原油API小于26%，品质相对更低，后续冶炼成本也会相对较高。

而天然气也面临同样难题，从已探明天然气储量来看，2020年我国天然气储量较2000年增长了5倍，但占全球储量的比重仍然不足5%。全球已探明天然气储量主要集中在中东地区和欧洲及欧亚大陆地区，二者比重超过7成。

从矿产品来看，铜、铁矿石等对外依赖度高主要也与我国矿产品储量低、品质低以及提纯技术低等因素有关。一方面，除铁矿石外，我国多数矿产品储量占全球储量的比重不足10%，尤其是铜、镍等重要原料储量占全球比重不足5%。

另一方面，虽然我国铁矿石储量位居全球第四，但占全球储量的比重也仅11.1%，且我国铁矿大多深埋地下，与澳大利亚、巴西等铁矿大多富集在地表相比，我国铁矿开采难度更大、开采成本更高。同时，我国铁矿石品位相对较低，我国铁矿石含铁比重不及全球平均水平。

此外，我国提纯技术有待进一步提高。我国部分初级产品储量多、产量高，但由于提纯技术相对滞后，导致供需无法匹配。例如，我国是硅的最大生产国，但我国多晶硅（含硅量大于等于99.99%）的进口依赖度仍然超过20%；而我国金属硅（含硅量小于99.99%）的进口依赖度则不足0.1%。这表明，尽管总量上我国的硅生产能够自给自足，但是由于提纯技术的欠缺，我国高纯度硅类制品仍需要依赖进口。

保供的关键：找替代、促节约、提生产

未来需求仍高。随着我国经济的不断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及能源结构的不断调整优化，我国对多数初级产品的需求仍将不断增加。在工业化生产不断发展下，我国对矿产资源的需求也将不断增加。例如，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将对锂、钴、镍、石墨、稀土、铂6种最为关键的矿产需求产生重要影响，根据文博杰等《2035年中国能源与矿产资源需求展望》（2019）预测，2035年相比2017年，将增加10倍锂、2.3倍钴、1.5倍镍、2.7倍稀土以及80%石墨、69%铂的需求。为了保障初级产品的供给安全，首先，可以寻求对外依赖度较高的初级产品的替代产品。例如，我国“2030年碳达峰，2060年碳中和”政策已经明确提出2060年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达80%。因为化石能源的对外依赖度较高，所以可以通过新能源的方式，逐步替代传统能源，减少对外部的依赖性。

其次，在进口来源上，也可以多样化进口源，减小对于单一进口源的依赖度。从我国对外依赖度较高的农产品、能源产品和矿产品来看，我国主要进口国较为单一。例如大豆主要从巴西和美国进口，原油主要从沙特和俄罗斯进口，液化天然气主要从澳大利亚进口，铁矿石主要从澳大利亚和巴西进口，铜矿主要从智利和秘鲁进口。进口单一容易受到自然灾害、地缘政治等因素影响，从而产生供给不足的风险。

再次，可以推进资源全面节约、集约、循环利用，减少对初级产品的消耗量。去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要坚持节约优先，实施全面节约战略。在生产领域，推进资源全面节约、集约、循环利用。在消费领域，增强全民节约意识，倡导简约适度、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

最后，提高自身保障和供给能力。例如，2021年12月27日全国农业农村厅局长会议指出，“要攻坚克难扩种大豆油料，把扩大大豆油料生产作为明年必须完成的重大政治任务，抓好东北四省区大豆面积恢复……”。国家发改委2021年11月发布《推进资源型地区高质量发展“十四五”实施方案》指出，“加大石油、天然气、铜、铬、钨、稀土、晶质石墨等战略性矿产资源勘查，做好重要矿产资源战略接续”。此外，部分企业到初级产品的海外生产地增加储备，也是可以考虑的选择。

（作者系海通证券宏观分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