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科大少年班到创业去洗地 “天才”CEO要做点火的人丨科创Z世代

大家好，这里是《科创Z世代》第七位Z世代的故事。

崔彧玮，出生于1990年， 15岁考入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攻读物理专业，本科毕业后赴美国马里兰大学攻读神经与认知科学博士学位。

2021年，崔彧玮创办汤恩智能，聚焦商用清洁机器人的研发与应用。

崔彧玮

科创Z世代第7位嘉宾

汤恩智能 首席执行官

我们和崔彧玮的访谈约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在他上海青浦的新办公室里。采访中，我们提及一个最大的困惑，他作为一个中科大少年班的“天才”、全A毕业的博士、AI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在这些熠熠生辉的标签下，他为什么会把落地的产品放在了并不起眼的清洁机器人上？这位讲起话来不疾不徐的90后CEO非常真诚地给我们讲述了一个被好奇心、价值感不断驱动的成长故事。

 

不走寻常路的“轻狂少年”

出生于河北沧州的崔彧玮从小在国企大院里长大，虽然成长环境相对一线城市来说非常闭塞，但极强的好奇心让他竭尽所能地去汲取外部的知识。资源有限，他就把家里、图书馆里能看到的书都看一遍。因为读书本来就比别的小朋友早，小学的最后一年又跳级，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崔彧玮都是班上最小的一个。从隐隐地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到后来变成了不再希望跟大家一样，不想按照别人规划好的模板去走，总想试试有没有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高中时，几乎周围所有人都认为成绩优秀的他应该去冲一把清华、北大，但“年少轻狂”的他对当时离家更远且充满着更多可能性的中科大却无比向往，于是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他便不再和同学们一起上课，而是在学校的一间生物实验室里，把高中三年的课程、教材都拿过来自学，不懂的时候再去问老师。就这样，15岁那年，崔彧玮如愿以偿考入了中科大少年班。

崔彧玮在中科大量子信息重点实验室机房

 

• Z星探：您从小好像就是不一样的烟火，没有按照父母的想法去选择常规的清华，而是去了中科大，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 崔彧玮：爸妈让你去夏令营，去清华、北大里面体验，希望你的人生是往那个方向去走的，就好像人生事先都被预设好了，那你再过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呢？你的人生价值可能是你所有经历的一个总和，你的好奇心驱使你走到一些不同的路上，不管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但是这种经历本身是一个有价值的事。
• Z星探：那你当时想过你自己所谓的自学，自己的一套教育体系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 崔彧玮：我觉得既然是要过高考这个独木桥，那我就以一个比较高效的方式，在桥上跑过去就得了。少年班可能很吸引我的一点，它让你前面这段时间可以压缩，让你学习能力、好奇心比较旺盛的时候去接受到更多的东西。失败大不了我就回去，我可能能力什么的不足以让我去做这件事，达不到那个标准，那我继续回去，人生反正你就可以去尝试，你有这个机会去尝试不同的事情。
• Z星探：同龄的孩子一起考试的时候，你觉得你出圈的那个点在哪？
• 崔彧玮：我不知道是不是目标感会更强一点，这个不是由外而内的一种目标，而是你自己自驱的，很渴望地去得到一个东西。

 

科研向左，产业向右

在美国马里兰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崔彧玮和大多数博士生一样努力追逐着自己的学术梦想。在顶级刊物发表文章、拿到教职、作为一号位运营一个实验室……，但是曾经的诺奖梦想不断地和纷繁的现实发生碰撞，这让崔彧玮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幻灭感，这个世界到底需不需要那么多物理学家、发表的文章能不能真的推动人类知识的边界、每天沉浸在事务性工作中到底有多少时间能用来进行纯粹的科学研究……这些问题让他又一次开始思考人生的价值。

崔彧玮博士毕业

• Z星探：在读博士那个时候你想要摘的那颗星是什么？
• 崔彧玮：我当时的认知内，要在自己博士期间有一个突破性的成果，发表在最顶级的刊物上面，就是有学术的理想。博士期间对我来说还是很开心的一段时间，会跟很多实验室合作，在整个神经系统的各个阶段会收集到脑电的信号，对这些信号进行建模，通过对这个建模来理解人类是怎么去用视觉来理解这个世界的，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兴奋的一件事。但另外一方面来说，也看到这条路如果做学术是很难的。
• Z星探：为什么觉得难？
• 崔彧玮：做一个实验室，其实它也是像是在经营一个小小的公司一样，作为这个项目的一号位，你要承担巨大的压力，并不是像我之前设想的是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你的研究，而是你要去为怎么招到学生、备课、申请研究经费、写各种各样的论文等等去努力。似乎这条路走下去也会看到很多的边界和限制，其实就看到现实了，理想主义和现实中间是有一个落差。

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他再一次从失焦走向聚焦，他遇到了亦师亦友、深刻影响他人生之路的人——硅谷的传奇人物Jeff Hawkins。作为掌上电脑之父，Jeff在事业获得成功、如日中天之时创办了一家神奇的公司Numenta，这是一个将理论摸索落地的地方。用崔彧玮的话说Numenta那就像是一处“世外桃源”，在那里不追求任何的盈利，更像是商业世界的科研院所，单纯去探索AI与神经科学的边界。就这样，崔彧玮背上行囊，来到了硅谷，成为Numenta唯一一位华人员工，虽然那段时间他寄住在一户人家违规搭建的狭小后院里，但内心却开始萌发了创业的蓬勃生机。

崔彧玮在Numenta

（第一排右一：Jeff   第二排右一：崔彧玮）

• Z星探：加入了Jeff的公司，当时是怎么样的一个契机？
• 崔彧玮：Numenta这家公司几乎是Jeff自己在出这家公司的经费。他2004年发表了《On intelligence》这本书，然后想有一个地方能够把书里的理论落地。所以它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公司，它并不是严格的商业化，要追求市场规模，以盈利为目的，所以它有点像今天的Open AI。
• Z星探：一个科研转化的地方。
• 崔彧玮：对，就像Open AI这样存在的，其实这样很理想主义的事情在硅谷有好多，就是大佬自己出钱，他没有商业化的压力，不给投资人讲多么宏大的故事，他就是自己坚信这件事，也有能力有资源去支撑。比如说发表一些学术的论文、跟一些科研的大学有一些合作，让他们实验室来验证这些理论。最开始我是拿到了一个实习的机会，暑假就第一次去了硅谷，然后也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体验，而且是在这么牛的人旁边工作，所以当时还让我觉得蛮兴奋的一段经历。
• Z星探：你觉得硅谷在Numenta工作期间带给你的一个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 崔彧玮：真的是一个科技的高地，另外一方面就是在硅谷那个地方你能见到很多世界上最顶级的科技人才、投资人，很多人都会聚集在那里，这里面会产生很多的碰撞，你能看到很多新的科技方向，投资人对什么感兴趣，创业者又在做什么，那段时间充满了那种活力。在硅谷就会看到其实商业世界能带来很多新的可能性，可以去把这些资源连接在一起，所以开始接触到投资人，接触风险投资，知道创业，长了很多眼界和见识。

硅谷、Numenta 、Jeff这一段经历是崔彧玮非常难忘也是收获非常多的，聊起当年的往事，我们依旧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在Numenta期间，这位来自中国的青年备受Jeff赏识，并为Jeff著名的《千脑智能》一书做出了重要的工作。当人们谈论人工智能时，总热衷于讨论算法的优化、模型的迭代、算力的多少，但这本书认为就像人类最终不是通过模仿鸟类，而是通过理解空气动力学才发明了飞行一样，人类也会最终从脑科学出发，让人们了解大脑是如何工作的，为创造机器智能提供了里程碑式的清晰路线图。书籍出版后在业界引发大量关注，崔彧玮也被称为AI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正当大家认为他会在硅谷大展拳脚的时候，崔彧玮再一次没有按照大家预想的路径前进，他选择了回国创业。

 

“天才”创业去洗地

在美国期间，崔彧玮就关注到清洁领域中存在着人工智能可落地的巨大空间。那时正值家用扫地机iRobot这家公司的Roomba产品第一次被加上了摄像头，具备了智能的导航能力，开始有定位、建图、系统性的这种规划的清扫。在那个时间点，家用扫地机是一个爆发的前夕，崔彧玮坚定地认为如果能够把这个视觉导航加在家用扫地机这个未来一定市场规模很大的产品上，这一定会是一个好生意。他希望在恰好的年纪和时机，创造看得见摸得着的价值。

回国伊始，崔彧玮先是加入了一家做家用清洁扫地机器人的团队，担任联合创始人，将自主研发的视觉导航技术落地应用。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产品真正需要商业化的时候，自己和团队是用工程师的技术思维在做产品，完全不是从用户的角度做产品，而这距离真正的商业世界还有太远的距离。 

• Z星探：你觉得做学术的理想化和做产品的商业化，最大的差异在哪里？
• 崔彧玮：我觉得还是要以市场为导向，以客户为中心。好奇心为驱使是你站在主观角度来想未来家里面一定会有一个家庭管家，这是一个技术的理想。但实际上落地，你的客户在为它的清洁能力买单，它能不能把地高效地擦干净，这个性价比到底是在哪，加一堆黑科技谁来为这个东西买单。我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去交了很多学费，走了很多弯路，也是很痛苦的一个过程。
• Z星探：学霸从天上下凡到地上创业，最大的挫折点在哪？
• 崔彧玮：一个是从自己的舒适区里走出来，这一点很难，像我个人的舒适区，你跟我讲科技、讲技术，这些我没有问题，我可以跟你聊很久，但是你去给我讲商业，渠道怎么搭建、客户怎么筛选、客户的销售周期有多长、回款周期怎么样、供应链在哪、账期又是多久，这些我都没有概念。
• Z星探：什么时候逐渐丰满？
• 崔彧玮：就是在你不断地去市场摔打的过程中，去慢慢地构建自己的这套知识体系。

第一次创业让崔彧玮更理性地认清了自己，或许to B更适合自己的特点和性格。在2020年疫情来临时，他觉察到了大型商用清洁机器人的巨大市场，果断切换创业思路，自立门户成立了如今的汤恩智能。这回崔彧玮的一切核心都回到了“稳定高效的清洁”这件事上，公司首创了视觉与激光融合导航的底盘系统，帮助机器人实现视觉、触觉、深度感知、距离感知等多种感知能力，保障机器人运行时的稳定性与安全性，大幅降低机器人的制造成本和维护成本。新公司成立后，接到的第一笔大单就来自于德国卡赫，这一次，崔彧玮的清洁机器人市场终于打开了。

当被问及清洁机器人是一个备受关注的千亿级市场，它到底会何时爆发的时候，这位曾经的“轻狂少年”表现得非常理智而冷静，他认为B端消费是理智的市场，并不会一触即发，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前进。如果把商用清洁机器人带来的生产力改变比做一团熊熊燃烧的火，那么崔彧玮更希望能和团队一起成为那个点火的人，能够推动整个行业的雪球向前滚动，最终实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Z星探：它是一个千亿的市场，你觉得爆发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 崔彧玮：坦率说，我不认为B端会像大家想象得那样有爆发这样的概念，爆发往往会在C端中更常见。而对于一个固有需求的存量替代，往往是一个渗透的过程，突然间大家就不买传统清洁设备，一定都要上机器人，我觉得这个出现的可能性很小。
• Z星探：那在这个过程中你希望在其中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 崔彧玮：我希望我们是可以点燃其中的一到两个火光，包括我们公司叫Sparkoz，其实两层含义，一个就是火花、火光的意思，第二个就是清洁、闪亮的意思。我们对这件事的看法还是现阶段的需求的本质是一个工具的升级，是一个对清洁的满足，这个工具需要变得更高效，所以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们相对是一个比较务实的态度来看这个行业。
• Z星探：您到底是想点亮什么？
• 崔彧玮：人天生是不喜欢做重复性这样的劳动，我觉得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趋势，我们希望是能够把那个趋势往前去推动的，就是对于公共服务的智能化替代的一个趋势，很多的事情不一定是像一块大石头从悬崖上掉下来瞬间发生，但是它可能是一个斜坡，像一个雪球，它越滚越大，B端很多商业模式都是这样的。
• Z星探：所以你没想过做火，没想过做那一团火？
• 崔彧玮：是，我觉得与其说是做一团火本身，可能我们更想去做的是那个点火者，就是把这个雪球开始往前推的那个人，因为一个小的雪球在坡上一开始的阻力是很大的，我其实不奢望它一下就能变成是一个庞然大物，它就一下做到多么大几千亿的市场规模，我们占了几百亿的市值，坦率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很现实的情况，更有可能的就是我们在这个千亿市场逐步智能化的过程中，我们能够持续地成为其中的一个参与者，而且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引领它去往正确的方向去走。在逐渐燎原的这样一个过程，其实做点火者本身是一个很有意义的事情。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崔彧玮显得特别平静。他说走到现在，自己的成长之路可以用三个关键词来概括：好奇心、价值感、责任。从最初的“天之骄子”不甘平庸、好奇心驱使他探索更大的世界，到开始创业，相信自己做的这件事一定会为客户带来价值，再到现在公司的员工越来越多，面对这些跟着他一起打拼的兄弟，他觉得推动他前进的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兴趣、喜好，想做、不想做，而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崔彧玮的故事从一个“天才”少年开始，几经迷茫、探索，他最终找到了自己。在他眼里，这个市场规模非常之大的清洁领域、这个高频、全覆盖的作业形态、这个必须要发生智能化转型的行业，汇聚成了一个无比吸引他的商业世界。他会耐心地去守候那一天的到来，自己的机器人可以在更多的地方代替人类进行扫地、擦地这样的重复性劳动，这种给整个社会带来的持续价值，对他来说同样是梦想中的“诺贝尔奖”。

制作人：陆熠欣

制片人：常瑜

编   导：辛梓

撰   稿：辛梓

编   辑：秦妮

摄   像：孔凡天 徐峥巍 杨立培

后期剪辑：杨先珩

音乐编辑：蒋孙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