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汽车工人罢工打击拜登经济学

美国底特律三家工厂（通用汽车、福特以及斯特兰蒂斯）的汽车工人于9月中旬罢工。汽车工人要求提高收入的诉求与拜登经济学倡导的支持中产阶级理念完全吻合，拜登标榜是“美国有史以来最亲工会的总统”，但罢工的实际后果是打击拜登经济学，这与拜登期待的执政业绩相悖。汽车工人罢工如何收场，已成为美国政治的一个看点。

汽车工人罢工的诉求

第一，罢工的主要诉求是增加工资。全美汽车联合会（UAW）要求在4年内将工资上涨36%。福特和通用都提出在4年半内加薪20%。斯特兰蒂斯提出的同期加薪幅度为17.5%。目前这三家工厂的全职员工平均每小时收入为18~32美元，具体数额取决于资历。

而汽车制造商提出在4年半内加薪17.5%~20%。他们认为，全职工人获得的报酬超出了小时工资，包括利润分享付款和其他奖金。过去4年来，全职工人每人获得了数万美元的利润分享，当然，临时工得不到这些。所以，汽车制造商提出的增资条件达不到UAW的要求，UAW主席肖恩•费恩称，在经历了多年的通货膨胀剧烈、企业利润和高管薪酬丰厚之后，仅提高工资是不够的。

第二，工人应得到更好的福利。UAW罢工诉求还包括每周32小时的工作时间以及公司资助的退休医疗保健。他们还希望所有工人都能领取固定福利养老金。2007年之后雇用的全职员工可获得401(k) 账户（注：该账户是许多美国雇主提供的退休储蓄计划，为储户提供税收优惠，它以美国国内税收法的一部分命名），公司缴费为6.4%。

第三，UAW要求消除分级就业制度。分层就业为员工提供了一系列结构化的“分层”步骤，以实现其职业和收入目标。该计划为客户的职业发展提供了清晰的愿景和时间表。但UAW希望结束分级制度，该制度使新工人的工资水平较低，福利也较少。它还呼吁公司减少对临时工的依赖。

汽车行业收入的两极分化

第一，汽车工人的实际收入下降。过去美国汽车工人的收入高于其他行业。20世纪90年代初期，汽车制造业的普通员工以今天的美元计算，平均每小时43美元，高于美国劳工统计局统计的165个行业中其他任何行业。2022年美国汽车工人平均每小时收入约为32.7美元，扣除通货膨胀因素后，比2003年高峰时期降低了30%。这使得他们的收入处于各行业的中间地位。

第二，三大汽车工厂的总裁薪资水平。通用汽车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玛丽•巴拉的薪酬（包括奖金和股票奖励）在2019~2022年间增长了34%，2022年达到2900万美元。福特首席执行官的薪酬同期增长了21%，达到去年的2100万美元。斯特兰蒂斯的首席执行官卡洛斯•塔瓦雷斯2022年的收入约为2500万美元，其中包括长期激励措施。

第三，工人得益远不如企业高管。按照美国智库经济政策研究提供的资料，从2013年到2022年，通用汽车、福特以及斯特兰蒂斯的利润猛增92%，总计2500亿美元。预计2023年的额外利润将超过320亿美元。同期，三家汽车工厂的首席执行官薪酬增长了40%，公司支付了近660亿美元的股东股息和股票回购。2008年汽车行业危机后，汽车工人做出的让步从未恢复，包括暂停生活成本调整，导致工会和非工会部门工人的工资都远远落后于通货膨胀率。自2008年以来，全美汽车制造业工人的平均实际每小时收入下降了 19.3%。

汽车工人罢工的蔓延

9月22日UAW罢工蔓延至20个州的38个通用汽车和斯特兰蒂斯的零部件配送中心。除了1.3万人参与罢工外，如今又有5600名工人加入罢工行列。肖恩•费恩说，福特不在新增的罢工对象之列，这是因为该公司在过去一个星期的谈判期间满足了工会的部分要求。

费恩表示，在福特取得了某些真正的进展，虽然仍有重大问题要解决，但是确实想承认福特正在显示有诚意要达成协议。在通用汽车和斯特兰蒂斯，情形就不同了。费恩还说，这两家公司拒绝接受工会提出的依生活费用增加而上调工资、利润分享和就业保障的建议。

汽车制造商表示，它们无法满足工会的要求，因为需要把利润投资于成本高昂的转型，即从燃油车转向电动车。费恩早些时候说，他将号召更多工厂的工人罢工，除非与汽车制造商的合同谈判取得重大进展。谈判在9月21日仍在继续，不过双方都没有报告取得任何突破，在涨薪问题上，双方立场差距仍然巨大。

拜登经济学催生汽车工人罢工

第一，拜登经济学支持工人增加收入的诉求。拜登经济学的指导思想是“自中而外、自下而上”。这里的“中”是指中产阶级。投资于美国，教育并赋予美国工人权力和促进竞争，帮助小型企业被视为拜登经济学的三个组成部分，其中的一根支柱直接与工人密切相关。作为整个群体的美国汽车工人，既符合中产阶级的标准，也理所当然属于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按照拜登经济学，汽车工人要求提高收入的诉求与拜登经济学完全吻合。

第二，拜登被拜登经济学绑架而支持罢工。作为一国行政首脑的拜登理所当然希望国家稳定，不希望发生罢工而引发社会问题。但拜登不得不被拜登经济学束缚了自己的决策而公开支持罢工。事实上，拜登政府在过去一年中两次成功地化解了对经济造成破坏的罢工，其中的一次就是拜登政府迫使铁路工人接受他们的工会投票反对的合同。

这次汽车工人罢工发生前的9月14日，拜登发表了一个能平衡劳资双方利益的声明。同一天，拜登再次发表演讲说：“当中产阶级表现良好时，穷人就有了上升的阶梯，而富人仍然表现得很好。”显然拜登的天平向中产阶级倾斜。

当9月15日汽车工人的罢工爆发后，拜登当日发表了关于罢工的评论。他说，汽车公司实现了创纪录的利润，但利润并没有与工人公平分享。工会提高了工作场所和整个行业的标准，提高了工资并加强了每个人的福利。这就是为什么强大的工会对于经济增长以及自中而外、自下而上而不是自上而下的增长至关重要。这清楚地表明拜登自己把支持罢工与拜登经济学联系起来。拜登强调说，没有人想要罢工，但他理解工人们的沮丧。

虽然拜登支持汽车工人罢工，但他没有批评汽车企业高管的高薪酬水平。UAW在2020年的选举中支持了拜登，但目前还没有就2024年的竞选表态，拜登还期待着UAW的选票。拜登的这一表现不如某些国会议员，例如佛蒙特州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宾夕法尼亚州民主党参议员约翰•费特曼。他们都严厉批评汽车高管未能为工人提供更多的福利待遇。

汽车工人罢工打击拜登经济学

第一，汽车工人罢工直接打击经济增长。总部位于密歇根州、专门研究工人罢工对经济影响的智库安德森经济集团的一项分析估计，停工10天造成的经济损失可能约为56亿美元。该集团首席执行官帕特里克•安德森表示：“即使是短暂的罢工也会影响整个密歇根州乃至全国的经济。”该数字包括制造商损失9.89亿美元和直接工资损失8.59亿美元。据摩根士丹利估算，如果占汽车产业就业岗位55％的三大车企的14.6万人全部加入罢工的话，几周时间就会将经济增长率拉低1个百分点。

拜登经济学要达到的经济增长目标与罢工破坏经济增长的结果是相悖的。拜登经济学既要增长美国工人的收入，又要实现经济增长，而罢工的结果与经济增长背道而驰。短期罢工带给经济增长负面影响，长期罢工会减少新车的供应，可能导致汽车价格飙升。经济增长放缓和物价上涨的结合可能会使美联储的问题变得复杂，美联储一直试图在保持就业增长的同时降低通胀。如此演进的结果是在打脸拜登经济学。

第二，汽车工人罢工拉抬汽车价格。罢工是否会导致汽车价格上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罢工持续的时间，持续的时间越长，影响就越大。如果罢工仅限于某些工厂，那么大多数车辆的价格不太可能上涨。部分原因是市场上有大量非UAW的车辆，包括特斯拉、本田、丰田和其他品牌。但汽车生产的停滞可能会推高占CPI5％的新车价格。摩根士丹利认为，罢工带来的汽车涨价有可能将CPI涨幅推高0.15个百分点。

汽车工业对美国制造业至关重要，约占GDP的3%。UAW的14.6万名汽车会员生产了美国近一半的轻型汽车。任何罢工，特别是如果持续下去，都会波及汽车制造业的社区供应商和其他企业。随着汽车工厂关闭，他们将停止订购零部件。许多汽车零部件供应商仍然因新冠疫情期间的长期停工而受到伤害，汽车零部件供应商还没有收回在停工期间生存所需的资金。如果停工3个月，甚至1个月，有些供应商会出现财务问题。

第三，拜登经济学支持罢工与绿色经济的冲突。拜登政府为电动车提供了巨额补贴和减税，该政策的实质是“美国第一”。美国环境保护局计划强制要求到2032年售出的新车中电动车占67.5% 。尽管每辆电动车所需的工时减少了约30%，但由于电池价格上涨，大多数电动汽车仍然无法盈利。福特在2022年的电动车销量位居第二。但福特每售出一辆电动车就损失了近6万美元。。

换句话说，如果汽车制造商要在这一转型期间继续经营下去，他们就需要找到更高效率的途径。拜登经济学既要实现向绿色经济转型，又要实现汽车工人收入增长的目标，这两者之间的冲突是拜登经济学的败笔。前副总统彭斯将罢工归咎于拜登经济学的失败。彭斯说：“我们都生活在拜登经济学失败的现实中。”

《减少通货膨胀法案》是拜登政府的标志性立法，该法案含有几十亿美元的激励措施，以鼓励更多清洁汽车上路。但UAW担心这种转变会导致就业机会减少，因为组装电动汽车所需的人员更少。福特首席执行官吉姆•法利表示，“制造电动车所需的劳动力要减少 40%”。拜登经济学在操作层面的冲突将影响密歇根在2024年的选票。特朗普看到了拜登经济学的弱点，准备去密歇根离间拜登和汽车工人。

第四，拜登与特朗普争夺工会选票。目前美国两党的政治斗争聚焦在拜登与特朗普之间政治主张的对立。虽然拜登长期以来一直支持工会，并在全国劳工关系委员会中任命了对工会友好的多数成员，但他对电动车的政策倾斜引发一些工人的不满。前特朗普政府对劳工不那么友好，特朗普作为商人和总统的记录是支持商业而不是劳工。但特朗普仍得到了工会成员的大力支持，原因是他敢于撕毁对外贸易协定，贸易协定被工会成员视为向海外转移工作岗位。

特朗普利用汽车工人罢工攻击拜登政府，他称推动电动汽车制造“对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和美国消费者来说都是一场灾难”。特朗普抨击了UAW领导层，称工人被他们的代表误导了。但他拒绝在罢工的劳资双方中选边站。特朗普抨击拜登政府鼓励电动车的政策伤害了工人。“汽车工人不会有任何工作。”

当拜登得知特朗普打算在9月27日造访密歇根时，他抢先一步在26日访问了密歇根，与UAW一起加入纠察线。拜登与肖恩•费恩一起通过扩音器向该组织发表讲话。拜登加入了汽车工人的罢工纠察线，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现任总统与罢工工人站队的情景。拜登表面上支持工人，私下通过秘密渠道谈判向公司施加压力，要求其向工人做出让步。

汽车工人的罢工还没有结束，费恩还表示要扩大罢工的规模。9月27日美国拉斯维加斯酒店业工人投票批准对22家赌场度假村进行罢工。拜登鼓励罢工，给美国“夏季罢工”注入动力，带给拜登的是福是祸，走着瞧吧。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商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