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芒格：我的剑留给能够挥舞它的人

（本文作者张晓泉为清华大学经管学院讲席教授）

正视现实，即使你并不喜欢它——尤其当你不喜欢它的时候。——查理·芒格

查理·芒格的离世，或许就是一个这样的现实。

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个时代都不乏出类拔萃的成功者，然而，像芒格这样真正能够被誉为大师和传奇的人物却是凤毛麟角。

作为时常与巴菲特并肩而立的投资大师，芒格不仅在金融领域创造了辉煌的业绩，更因其洞见底蕴的投资哲学和生活智慧为人所铭记。

传奇的陨落总是令人扼腕，痛惜之余，最好的缅怀方式就是重新认识他，深入了解他。借此，我们依然可以触碰其思想的火花，领略其智慧的灵光。

在芒格离世之后，撰写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或是悼词的难度在于，尽管可以用大量的篇幅来描述他的卓越，却难以落成一个完美的总结。因为他本人已经通过数十年的市场评论、问答、演讲，留下了太多令人瞩目的精彩内容，所以想要在一篇文章里对他进行全面的回顾和评论似乎显得多余。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可以从中捕捉那些始终闪耀的亮点。

芒格曾引用John Bunyan笔下「真理剑客」的遗嘱：“我的剑留给能够挥舞它的人”，来描述自己写下一系列长篇讲稿的初衷，这里也同样以剑为媒，来理解芒格在投资和生活中思想与哲学。

剑道：自知与博学

“最重要的是，别愚弄你自己，而且要记住，你是最容易被自己愚弄的人。”——查理·芒格

芒格的思想哲学之所以能在全球范围内流传，是因为他所传授的是一种基本的、普世的智慧，而这些智慧的基石是自知与博学。

许多人在取得成功后，总是将之归功于自己的天赋和努力而忽视了幸存者偏差，芒格却认为，非凡成就的背后，往往蕴含着智慧、努力工作以及大量运气的成分，这也是他对自己的总结。

对于早已功成名就的他来说，这一点更加难能可贵。

芒格常常援引孔子的名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来强调自知的重要性，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能力圈」的概念。他认为，能力圈的半径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确保我们不会自我欺骗，即不要认为自己的能力范围比实际认知更为宽泛。

偏见源于无知，而承认自己的无知则是智慧的开端。

芒格深知自己并非无所不知，因此他终身都在如饥似渴地阅读和学习，用博学建立的「多元思维模型」来对抗扭曲现实的偏见，以此在混乱的世界保持客观，在恐慌的时刻里保持理性。

剑法：反过来想，总是反过来想

“要朝前想，往后想——反过来想，总是反过来想。”——查理·芒格

当知名企业家或亿万富翁总是习惯于在采访和演说中慷慨陈词如何获得幸福，颂扬诸如保持好奇心、听从内心的声音、勇敢追寻梦想等陈词滥调，高谈阔论如何才能取得成功、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芒格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在演讲中以「如何才能变得痛苦」为主题，告诉人们为何要专注于不该做的事情。在其他人都在想方设法「变聪明」时，芒格却试图让自己「不愚蠢」。

事实证明，这种想法是有道理的。

正如过去三个世纪的金融史所表明的，试图变得过于聪明可能会导致愚蠢，而愚蠢则会带来可怕的灾难。

所以逆向思维实际上是一种以结果为导向的避险思维（通常是避大险），用芒格的话来说就是：“我只想知道将来我会死在什么地方，这样我就不去那儿了”。

为此，芒格收集了能够导致痛苦的“荒谬之事”、“愚蠢之事”与“无意义之事”，编撰了《人类误判心理学》。

相比于直接教你如何成功，逆向思维的好处在于，它排除了幸存者偏差以及成功中的部分不确定性因素，而将导致失败的因素变得相对可控。这样一来，虽然还是有可能失败，但至少可以减轻部分损害程度。

逆向思维被广泛应用于芒格的生活、商业和投资中。

其过程分别是：

1）想象灾难场景；

2) 了解可能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

3) 采取行动避免此类破坏。

“不愚蠢并不是什么高深的科学。即使是简单的、无需动脑筋的行动，如良好的饮食、睡眠和锻炼，也能产生很大的影响。我们只需要养成正确的习惯和原则，并坚持不懈地努力。如果我们能够让它继续下去，复利将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我们只需要每天寻找方向性的改进。”

“如果人们不经常犯错，我们就不会这么富有。”

剑术：凡事往简单处想，往认真处行

“我们热衷于让事情变得简单。”——查理·芒格

大道至简，保持简单既困难也容易。

挑战在于，当市场中充斥着纷乱杂芜的噪声，人们往往容易被复杂性吸引，迷失于海量信息的泥淖，其中包括错误信息，以及无益于解释或预测的信息。同时，还会因纠缠于繁琐、无关或未知的事物，而忽视了显而易见的现实。

而简单就是过滤和净化的艺术，关键在于从众多事实中识别出至关重要的因素。

芒格认为，通过「摒弃愚蠢行径」并「舍弃无关紧要的事物」，“你的思维就不会被其扰乱……你将能更好地选择明智之举”，而专注可以使思维简明而清晰，从而带来更积极的投资成果。

其实，在做到前面的自知与博识（道）以及逆向思维（法）之后，简单（术）就变得自然而然，保持简单源于早期的积累与多元思维的协同作用，它是长期训练的结果，而非起点。

其中有三个关键要点：

1）理解并寻求简单性；

2）先处理容易的问题；

3）通过学习舍弃冗余和快速摆脱不利思维方式来磨砺技能。

当赛道变得拥挤，投资变得越发困难时，人们常常倾向于寻找捷径，力图在弯道超车，将投资中最为重要和本质的东西抛之脑后。殊不知，这种做法就如同我们之前讲的那个持续背负木筏而行的故事。

历史已向我们证明，不顾一切地抄近道、走捷径的内卷与狂热，最终会造成何等局面。

“常走大路，那里的人少得多。”

写在最后

大多数所谓做价值投资的并不能知行合一，芒格和巴菲特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做到的。

从某种角度来看，芒格和巴菲特的投资方法也是一种量化投资，因为他们是从不确定性中提取确定性的收益。

此外，不能简单地认为他们的价值投资仅仅是在支持好的企业，他们所做的就是找价格低的股票，然后相信市场做correction的能力 。

这里面涉及两个关键因素：一是他们是否能准确判断价格被低估了；二是市场是否能真的回归价值。

从他们的实践看，这两点都是真的，对我们有非常重要的指导意义。

最后，再分享今年早些时候的一个采访中，在问到如何面对变得艰难的投资环境时，芒格推荐的四种应对机制：

1）降低期望；

2）保持幽默感；

3）让自己沉浸在朋友和家人的爱中；

4）最重要的是，接受变化并适应它。

在思想的疆域，死亡并非终结，传奇永不落幕。只要他们的思想依然被传承，他们所留下的遗产也会持续在后世产生影响，他们也会以另一种永恒的方式存在——那就是遁入不朽。

芒格留下的「剑」，在能够挥舞它的人手中，将继续斩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