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监会专家座谈会上透露哪些政策信号？一财对话吴晓求、彭文生、邢自强

2月18日至19日，证监会召开系列座谈会，就加强资本市场监管、防范化解风险、推动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建议。第一财经记者获悉，座谈会多达10余场，由证监会党委书记、主席吴清和领导班子成员分别主持。

会后，第一财经专访了中国人民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中国资本市场研究院院长吴晓求，中金公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部负责人、中金研究院院长彭文生，摩根士丹利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邢自强。

“此时召开系列座谈会，体现出中央对资本市场现状和发展的高度关注。吴清主席本身就是资本市场专家，对资本市场有透彻了解。”吴晓求告诉记者，他在会上主要针对当前如何稳定市场、稳定信心、稳定预期，如何推进长期制度建设提出了意见建议。

“这次确实是比较广泛的征求意见座谈会，我参加的是第一场的专家学者座谈会，吴主席在开场讲话中提到这次是系列座谈会，还包括中小投资者、上市公司、市场中介机构等。经过两年多下跌，中国股市调整幅度已经比较深，与外围股市形成较大反差，可以说是形势严峻，同时在新发展阶段，国内外环境新形势下，资本市场的角色更加重要，其在促进科技创新方面需要发挥关键作用。”彭文生对记者表示，在这种背景下，系列座谈会反映了监管决策层充分倾听，尊重各方意见，共同探讨如何促进资本市场健康发展。

“我参加的也是专家座谈会，吴清主席主持的。他表示自己刚上任，以听为主，对每个人的观点都是以非常开放的心态来聆听。”邢自强告诉记者，总体感受是非常务实，从细处着手、从小处着手，又非常有长远规划，有利于中国资本市场从过去以融资为主逐步转到以投资者为本上来。

吴晓求：短期稳市政策和长期制度建设要相辅相成

吴晓求认为，当前资本市场需要短期稳信心、稳预期的有力举措，同时也需要继续大力推进长期制度改革建设。

吴晓求提出，中国金融体系已经发生重大变化，资本市场在其中起到特别重要的作用。从国内外经验来看，市场大幅下跌的时候，仅靠资本市场监管部门一己之力是很难阻止的，各国央行一般都会介入，而维护金融稳定本身就是央行的重要职责。

“在没有资本市场的时候，金融稳定主要涉及商业银行机构，当一个国家的资本市场发展起来之后，央行还必须关注资本市场的稳定。所以，对市场最后稳定的力量，我个人认为是在央行。监管部门是有一些工具，但没有资金。所以我建议综合金融部门给予持续关注，及时采取措施稳定市场。”

同时，短期稳定市场的政策和长期的制度建设要相辅相成。他表示，虽然当前重要的是稳定市场，但同时也要关注，市场出这么大的问题原因在哪里。从过去的融资市场转向投资市场，是很重要的任务。

他建议从三个方面推动这一转变。

一是理念的改革。今天的资本市场不是中国金融体系中可有可无的东西，它在鼓励经济发展和金融结构性改革中发挥重要枢纽作用，认识上要重视资本市场的战略价值。

二是功能的转型。资本市场的资金多数是个人的资金，还有部分机构的资金。但无论个人还是机构，投资都是商业行为，都需要回报。如果没有回报市场就会变成投机市场。

三是制度的改革。其中最重要的问题是完善减持规则和优化注册制实施。

他建议，进一步改革减持规则，在证监会“8·27”减持新规的基础上，进一步增加创造利润的约束条件，让大股东、实控人、控股股东在达到一定创造利润要求的前提下才能减持。

对于注册制，他认为，注册制改革的方向是对的，但注册制正常运行需要三个条件——一是严刑峻法，二是中介机构尽职履责，三是发行人如实信息披露。所以，必须加强对中介机构的约束，对欺诈上市进行严厉处罚，给予毁灭性的打击。“我高度赞同申报即担责，一定要这样进行严监管。”吴晓求称。

彭文生：改善资本市场表现的治本之策在于“宽财政、松货币”

彭文生告诉记者，作为宏观研究者，他从标本兼治、长短兼顾两个维度谈了一些看法。

第一个维度是股市和经济的关系，有句话说“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两者的因果关系有三个层面。

首先，经济是因，股市是果，比如经济下行压力损害上市公司的盈利能力；其次，经济和股市是第三方非经济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比如地缘政治；再次，股市变动本身会通过信号效应、财富效应、融资效应等多种渠道，促使悲观预期在实体经济中自我实现。

所以，处理好股市和经济的关系，需要标本兼治。改善资本市场表现的治本之策在于“宽财政、松货币”，以改善经济基本面。同时，当股市陷入悲观预期主导的负循环陷阱时，需要主动采取干预措施终止股市负循环，而且这样的干预需要伴随基础货币的投放，只有基础货币的投放才能持久地增加安全资产的供给，降低市场的风险溢价。

第二维度是长短兼顾，在改进完善资本市场中长期制度安排的同时，也要考虑股市短期终结负反馈的需要。严监管尤其加强中小投资者保护有助于A股中长期健康发展，但在当前市场预期弱的时候，也可能加大投资者对尚未被处罚企业即将暴露问题的担忧，可能诱发类似于银行挤兑的效果，不利于短期稳定市场。因此，对于加强反欺诈、加大退市力度等严监管政策而言，重在制度完善以培育好的生态，短期来看需要把握好节奏。

从中长期来看，稳定乃至促进资本市场发展不是目的，而是做好科技金融这篇大文章的手段。

“要实现支持原创性颠覆性创新的科技金融目标，关键是实现私募股权投资与公开股票市场的良性互动，注册制是其中的关键一环。推动注册制改革走实走深的关键是以保护中小投资者利益为中心来完善一系列基础制度安排，尤其是要加强反欺诈监管。”彭文生称，从大家的发言来看，这是基本共识，可以说是资本市场中长期健康发展的关键着力点。

邢自强：宏观经济政策要形成合力

邢自强告诉记者，尽管短期市场出现波动，投资者期待监管出台一些立竿见影的政策举措，但与会专家们还是希望以改革促发展，重点比如加强监管，提升上市公司质量、提升投资者回报、保护中小股东；比如增加资金供给，鼓励中长期资金入市；从短期来讲，严格处罚违法违规、误导投资者的行为，已经对市场信心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从这个角度来看，证券监管机构不仅可以收集关于股市具体的监管与改革机制的一些问题和建议，从宏观政策等方面也是很好的沟通交流机制。”邢自强表示，在座谈会上自己主要针对宏观经济与股市良性联动提出了一些看法。

在他看来，最近一系列举措都显示了决策层对资本市场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起到了很好的托底作用。如果宏观经济政策力度也大一些，与资本市场政策形成合力，则更有助于市场信心的持续恢复。

“比如企业盈利增长，这是对资本市场长期有决定性影响的指标。而企业盈利增长又跟名义GDP的增长密切相关。如果宏观政策力度加大，物价水平温和回升，推动名义GDP增速回归合意水平，也会反映在上市公司盈利的增长更为可持续。”邢自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