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还是误伤？药明康德风波始末

（本文作者健闻咨询，医疗行业跨界洞察）

 

过去的一个月里，药明康德无疑是中国医药圈里最受关注的焦点。

2024年1月25日，美国众议院收到一份《生物安全法案》草案版本。该草案之后在市场流传，1月26日，药明康德A股盘中闪崩跌停，H股跌超16%。

自市场流传该草案相关消息后，A股药明康德已跌停3次，先前药明康德虽已发布澄清公告，但股价仍连续下挫。从1月26日至2月19日，药明康德A股和港股的股价分别跌去31%和46%，市值累计蒸发近千亿元。

在此期间，药明康德启动实施了10亿元人民币的回购股份方案，并发布了超过10份公告，强调自身业务不会对美国构成国家安全风险，但依然没能扭转股价下跌的颓势。

《健闻咨询》获悉，事实上，早在2023年7月，和此次《生物安全法案》（草案版本）几乎相同的制裁内容（如限制美国政府部门直接采购这些公司的产品等），就已经作为修正案被纳入了美国众议院版本的2024年《国防授权法案》中，但最后未获通过。2023年12月，美国参议院也有议员提交了类似法案。但这两次，都未对药明康德造成实质性影响。

更值得注意的是，以上制裁内容并非仅针对药明康德，华大系旗下的华大基因、华大智造以及完整基因（华大智造在美国的子公司）三家企业也同样被认定为“予以关注的生物技术公司”。

如果再往下深究，根据众多公开资料梳理分析，“华大系”公司似乎更像是这次法案想要制裁的真正目标。一个最有力的佐证是，就在几天前，法案发起人，美国众议院共和党议员加拉格尔（Mike Gallagher）曾公开表示，法案的首要目标是BGI（华大集团），其次才是WuXi（药明康德）。

那么，对于药明康德来说，这场价值千亿级别的风波，究竟是蓄谋已久的猎杀，还是阴差阳错的误伤？

 

法案剑指华大，药明躺枪？

加拉格尔，曾服役于美国海军陆战队，是现任美国众议院“中国问题特别委员会”主席，以激进反华著称。

简单来说，加拉格尔在法案中提出了一个“予以关注的生物技术企业”的概念，他认为，部分外国生物技术企业窃取敏感的美国基因数据和个人健康信息，威胁到了美国的国家安全，并呼吁限制美国公民的税款和基因组数据流向这些公司。

对于这些公司，加拉格尔提出了两条具体的制裁举措，一是要求美国政府部门不能直接采购这些公司的产品和服务，二是但凡和这些公司有业务往来的机构，同样要被排除在美国政府的采购清单之外。

这个相当于要把药明康德和华大系公司赶出美国的制裁举措，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去年7月，加拉格尔就把类似的制裁内容以修正案的形式塞入了美国众议院版本的2024年《国防授权法案》中。相比于单个法案，《国防授权法案》内容庞杂，往往有两三千页，又必须在年底前敲定，“加塞”通过的概率很高。但由于种种原因，这项修正案虽然通过了众议院的讨论，却没有被放入最终版的《国防授权法案》。

根据美国公开信息披露，华大系公司对《国防授权法案》的游说力度要远大于药明康德，这和市场的预期一致。一位长期从事生物医药行业的人士李东（化名）告诉《健闻咨询》，“业内普遍认为华大才是加拉格尔的主要目标，药明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所以去年它基本没做什么游说。”

至于加拉格尔为什么要针对华大，就不得不提到另一家公司——因美纳（Illumina）。

在基因检测行业，因美纳是当之无愧的霸主，而华大智造则是距离其最近的追赶者。2022年5月，因美纳因为侵犯华大智造的两项测序专利，被判3亿多美元的赔款，且在三年内不能再提起相关诉求。此后，华大逐渐打开美国市场——去年前三季度，因美纳核心收入下降4.2%，华大智造则增长31%，美洲区的营收更是同比增长了86%。

种种迹象显示，因美纳和这轮针对华大与药明康德的法案风波存在某种联系。首先，众议院版《国防授权预算》的发起方——武器装备委员会是因美纳政治捐款的最大受益方之一；其次，因美纳和加拉格尔所领导的“中国问题特别委员会”过从甚密，除了有大额捐款外，一周前，因美纳还受邀参加该委员会在波士顿的调研座谈，话题和“美国的国家安全”相关。

另有数据显示，过去三年，因美纳公布的政治游说投入合计超过2000万美元，约为1.5亿元人民币。此外，因美纳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专门聘用了三家公司，针对《国防授权法案》进行游说，具体游说内容的描述反复出现诸如“竞争政策”“保护美国生物科技”等关键词。

“相比于华大，药明康德在美国并没有一个像因美纳那样的天然的竞争对手，我也不认为有哪家企业在背后游说，一定要把药明扯进来。”李东表示，这也是药明康德觉得冤的原因，它认为自己是躺枪的。

在2月18日的对外公告中，药明康德表示：“我们对美国一项误导性的立法倡议感到担忧，该倡议在没有对事实进行公平和透明的审查的情况下针对我们公司。我们同样担心，毫无根据的指控和有害行为将对依赖我们客户在美国和世界各地开展的挽救生命的创新工作的患者产生严重影响。”

但难以挽回的是，这一系列的“法案”和舆论风波，给药明康德的股价带来了剧烈影响。2024年1月26日以来，药明康德的A股、H股股价均遭受重挫，其中A股跌幅最高达到40%，从74.69元跌至最低的45.20元；H股已经腰斩，股价从80港元跌至最低的36.45港元。

 

CRO龙头，遭遇空方？

所谓CRO，即为制药企业在药物研发过程中提供专业化外包服务的机构。CRO龙头药明康德2018年在A股上市之初，出现了连续18个一字涨停，相比从美国退股时的市值暴增近10倍。

与很多股价暴涨公司依靠题材股炒作或短周期的业绩飙升不同，CRO公司的股价狂飙有更为强劲的基本面支撑，背后是全球和中国创新药企研发投入的持续高速增长。作为创新药行业的“卖水人”和独立的第三方研究机构，CRO公司能够帮助药企缩短研发周期，降低研发成本，提高研发成功率。

近年来，受宏观经济和行业周期等因素的影响，药明康德在2021年7月A股总市值登上5000亿元的高点后，开始进入了下跌期和股价调整期。而本次的“美国众议院法案”或舆论风波，给药明康德可谓带来了过于直接和剧烈的影响。

熟悉美国政治的人都知道，一项法案想要变成法律，要历经众多讨论、修改和表决，且需要美国参众两院就细节完全达成一致，不仅耗时漫长，通过概率也很低。

就加拉格尔个人而言，此前他作为主要发起者共提出162项草案，其中只有5项草案（包括并入其他草案）最终获得立法，成功率约为3%。此外，他已经明确表示，不再参加今年的众议员选举，这意味着由他提出的《生物安全法案》，如果不能在年内通过，就将自动作废。

基于以上种种，一份仅处于草案初级阶段的《生物安全法案》，并不应该对二级市场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华大基因近一个月的股价并未出现明显波动，甚至还有小幅上涨。在科创板上市的华大智造，在1月26日当天下跌19%后止跌回升，跌幅收窄至5%左右。而相比之下，药明康德A股在7个交易日内跌掉近40%的股价，港股跌幅近50%，实在有些诡异。

来自资本市场的信息显示，药明康德似有被恶意做空之嫌。在其股价凶猛下跌的前5个交易日中，共有近125万股通过转融通出借，平均每天融出25万股，而在此之前，药明康德每天的转融通股数多在1-2万股之间。

转融通是A股变相的做空机制之一，投资者先向证券公司借来股票，择机卖出，并在规定时间内买回还给证券公司。如此一来，下跌的股价，就是投资者的盈利。

另一方面，药明康德频繁发布公告，对法案内容逐一反驳，不仅让事态再度升级，也拉长了股价下跌的周期。

1月27日，1月30日和2月5日，药明康德在A股连发三份声明，强调公司从未被列入过美国的制裁清单，从未与任何政府或其军事组织有过关联，从未涉及人类基因组学业务。此举引来美国方面的强烈反弹，2月12日，加拉格尔联合其它三名议员，敦促美国财政部、国防部和商务部，将药明系纳入相关制裁名单。2月19日，药明再度发布公告，再次强调自身和基因业务无关。

“在我看来，药明的回应并不聪明，它强调制裁清单，强调基因数据，就是想撇清自己，转移火力。但事实上，它既然出现在同一份法案里，就不会再有独善其身的可能。”一位医药行业资深人士表示，这也反应出药明康德作为一家2000年后才成立的公司，在处理海外事务上还略显稚嫩。

但无论如何，药明康德在全球CRO行业中的龙头地位已经很难被撼动。

财报数据显示，2023年前三季度，药明康德实现营业收入295亿元，单季度营收迈过百亿元大关。其中，超过八成收入来自海外，美国市场贡献了2/3。此外，凭借强大的药物研发实力，公司绑定了一大批优质的头部客户，来自于全球前20大制药企业的收入接近120亿元，同比增长43%。

在最近的几个交易日内，药明康德的股价已经趋于平稳，甚至迎来了小幅上涨。

在保持业务和营收的强劲增长外，药明康德或许也应该提升自己处理海外事务的能力。

 

（本文作者健闻咨询，医疗行业跨界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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