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雨季：来自复旦大学八五一四班的缅怀

一九八五年九月初，笔者入学复旦大学历史系并结识五十多位大江南北的少男少女。我们班级的番号八五一四，同时是本科四年期间对外通讯邮箱；那是邮票和诗歌繁华年代。二年后我二十周岁的江南雨季，在和延安中学母校求学于中国人民大学的同学通信时；对方告知我在北京的高校里有位北大诗人海子的作品广为流传，并听说复旦大学有位诗人甘伟作品也在上海的高校里成为热点。中学同学希望我能够提供复旦诗社的作品给他朗诵用，我帮这位刘洪宽同学收集了油印品邮寄到北京；这一行为维持到我本科毕业，而毕业那年海子去世。

一九八九年我班毕业时，正逢黄梅雨季；上海火车新客站落成不久而成伤感地。那个时候车马慢、很多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那个时候也是拘谨的年代，心仪很久的异性、第一次拥抱往往就是在新客站别离。我们毕业之际，没有人才市场概念；都是服从国家分配任务即指令性安置计划，户籍制度是当年的硬道理。基本上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一对校园恋人如果一方原本户籍是东南沿海发达地区、另一方来自偏远地区，那么毕业季就是大概率分手季！

那个是幻想爱情的年代，复旦学子们分手后的自我治愈、有一个手段就是品读一下甘伟的代表作《黄梅雨季》。其被广为手抄的内容就是：

黄梅雨季里有一个女孩想回到她的北方去

当梅子在南方的雨中熟透了的时候

女孩的思念也完完全全地熟透了

她倚在被雨打湿的窗台上

一遍一遍地想她的北方

想她蓝莹莹的北方

想她白闪闪的北方

想她红彤彤的北方

她的思绪象窗外的雨线一样急促而又绵长

雨打湿了她的头发

于是她的头发变成了一挂波光粼粼的瀑布

雨打湿了她的眼睛

于是她的眼睛使明净的天鹅湖也黯然失色

她湖蓝色的裙子在南方的晨风中无比轻柔地飘动

她老是把她的裙子想象成一张湖蓝色的帆

而她就乘着这张帆

飘过高山飘过大海

飘回北方去

黄梅雨季里有一个女孩想回到她的北方去

于是南方在一霎时失去了所有的魅力

于是有一个南方少年永远地失望了

他失望是因为他永远不能成为她的北方

他在这个黄梅雨季的每一个早晨每一个黄昏

倚在同样被雨打湿的窗台上

想那些属于北方的故事

想那个能成为她北方的人

想北方 北方 北方 北方

于是这个黄梅雨季分外缠绵

于是在这个黄梅雨季里成熟的梅子

都有一丝

除不掉的苦涩

甘伟，是复旦诗社的第七任社长；一九八八届复旦大学中文系校友，比我高一届。当年有文史不分家的校园课堂授课和讲座交流习惯，即中文系学子常来历史系听课、新闻系学子也是如此；还有互相转学的，这在我们的老师辈求学时期就已经出现过。本科毕业后，八五一四班有过三次规模性集聚；这完成是拜微信所赐即让天南海北者恢复了联系，所以我一直认为微信的发明是我们这个国度划时代的大事；而微信成为社会生活方式，也就是启动于上一个蛇年。十年前，为筹备八五一四班重聚母校复旦大学即纪念相识三十周年；湖北籍的冯学琼同学告知了我使用微信的必要性和优越性。后来，上海籍的石建邦和屠宝迪同学就建立了本科同学微信群；这样复旦新闻和大家事业有所成等相关信息，就能够穿越空间随时交流。

十年前的返校，是在九月教师节之际；行走校园时忽然就秋雨绵绵。在复旦大学学子餐厅回忆当年校园时，就有女同学朗诵了手机内存储备中的《黄梅雨季》、当时还有好事之徒告知了在自己家乡安徽就职的这位著名复旦诗人甘伟。这个时候，我才了解到原来甘伟和海子的故乡都是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真是特大佳话啊！而怀宁县，又是新文化运动旗手、现代中国诗歌开拓者陈独秀和民族英雄、两弹一星元勋邓稼先故乡；这是座英雄之城诗歌之乡！

相比于伤感的《黄梅雨季》，我更喜欢海子的代表作《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其内容是：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甘伟，比海子小两岁。我认为他的代表作《黄梅雨季》和海子的代表作《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现代诗歌创作的南北巅峰；而前者代表作的流传则早于后者两年。甚至可以评断：这是一个有着悠久诗歌传统的国度，从古典走向现代的核心标志！

因为本班和我同宿舍的湖北洪湖籍才子蔡丽泽，痴迷新诗并在复旦期间、毕业后都和甘伟有交往。因此在二零一九年即我们毕业三十周年之际，蔡丽泽把大家邀请到了武汉；无论是在武汉大学的珞珈山下、还是在长江边中山舰博物馆，东道主蔡丽泽都起劲地介绍着甘伟！

今年恰逢复旦大学一百二十周年华诞、复旦历史系百年华诞，也是我们八五一四班相识四十周年。陈靖丰、屠宝迪、杨立新、高无为、张阶伟、蔡丽泽、冯学琼等同学早就在积极谋划返校。我们看望恩师和参观复旦源新场馆、举行主题班会的正日子是六月十四日，正好也是今年的非遗日。在就在同学们从各地赶来的高铁上，传来了甘伟不幸离去的消息。于是同学群里再度响起了《黄梅雨季》的诵读之声，如今还流行对这首名作的配乐诗朗诵。我因此去请教上海南模模范中学初中部的音乐老师、古琴高手黄奇美，她提供的专业建议是古琴配曲《半山听雨》；我细细地品味了一番果然是声情并茂。这首古琴曲里有许多泛音，这种音的演奏方法很特殊，不能使劲按琴弦，只能轻轻触碰一下，而且必须掌握一个恰到好处的力度，才能弹出准确的泛音。泛音是古琴富有魅力的音色之一，与按音、散音共同构成古琴的三大音色体系，如用天、地、人三才来寓意此三种音色的话，泛音应位于天，被誉为天籁之音。《半山听雨》相伴《黄梅雨季》的艺术效果清脆空灵，甚至能让我觉得孤独也是一种享受，因为这声音太轻、无法在热闹中显现和飘渺；这声音太有穿透力，直接把人带入那境界中，仿佛就是陪伴着我在怀宁空山中静静地听雨。我把这一奇特感觉，告知了每一位同学。

而蔡丽泽告诉同学们的是：“甘伟师兄，复旦中文84级，在学校时就是有名的诗人，与我也算是熟人。突然走了，内心的苍凉感油然而生。叹息，深深地叹息！青春不再，但岁月不老”！他又感慨道：“复旦依旧，但那时的氛围是否还在？寻觅，只能在回忆中寻觅”。如今已经移居意大利的西安籍同学崔永革则回忆到：“当时蔡丽泽的新诗也是非常了得的，记得有一句大意是——青春在冰刀上飞扬”！湖南岳阳籍谭建武同学，向大家回忆了六年前武汉聚会时的甘伟话题场景。浙江长兴籍的杨立新同学则说：“校友唐中的一联，带出了同时代我们的遐想，以及对甘伟师兄的缅怀。该联内容：复旦诗坛尽展才华无出右、斯人甚伟；黄梅雨季难舍挚友太匆匆、诗韵永甘”！上海籍的屠宝迪同学回忆：“甘伟诗作《黄梅雨季》最早见诸于《复旦人》这份油印小报，传阅于复旦大学学生宿舍各寝室，后被《海星星》一书收录。《海星星》一书我至今保存着！安徽人才辈出，中文系8511班陈先发还是安徽省文联主席“。随即，蔡丽泽就在同学群里发布了当年的《复旦人》油印小报；也是我曾经邮寄给中学母校同学的礼物。大家还一致认为：安庆怀宁人具有南方人的细腻，又有内陆人的豪爽！

对此，崔永革的感悟是：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做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和做一个尊重生命的人！为宽慰八五一四班的老同学们，我把自己从小就熟悉的西北民歌《达坂城的姑娘》重新填词为《啊！老同学！》内容是：”我的复旦同学海内外啊!心心总相印啊!同窗那四年春华又秋实,恩师们永年青!感恩你守望八五一四梦想,情怀啊相伴远方”!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上海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员、复旦大学一九八五级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