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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三毛足迹

第一财经日报 2012-11-30 01:32:00

责编:群硕系统

我梦游般地走向邮局,就像当年的三毛一样坐在石阶上,望着不远处的沙漠发呆。

撒哈拉,要追溯这个名字的记忆,已是我遥远的童年时代。那时还读着竖排本的繁体《西游记》,偶然在《读者文摘》上读到三毛的一篇《沙漠观浴记》。年少的我对沙漠没有丝毫概念,但三毛的文字却给我留下了两段不可磨灭的印象——用石头刮污垢的浴女和以海水灌肠的女人。

一眨眼,很多年过去了。三毛1991年去世,我想去撒哈拉沙漠的念头,却一直在脑海中萦绕。因为三毛,因为《撒哈拉的故事》,地处撒哈拉沙漠边缘的阿尤恩成为我的神往之地。阿尤恩地处北非西撒哈拉地区,曾是西班牙殖民地,联合国决议让撒哈拉威人自治,但目前摩洛哥实际军事占领。在摩洛哥投入百万美元巨资后,已成为西撒哈拉地区北方最大的城镇。这里并无太多旅游资源,城市周围的沙丘也并不壮观,远不如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边境的巨型沙丘。但这里可以追寻到三毛的足迹。

半个世纪的签名

阿尤恩镇上只有一座教堂。除了南部达卡拉,这或许是整个西撒哈拉地区唯一的教堂了。钟楼高高耸立,礼拜堂上竖着十字,然而大门却悄然紧闭。如果三毛和荷西是基督徒,当年结婚也应该来此登记才对。

走近紧锁的大门,怯然敲门,里面传来空洞的回应。四顾茫然,一个路人都没有,似乎连小镇本身都已经遗忘了这所教堂。正准备转身离开,背后却突然响起呼唤声。一回头,居然有位黑女人从侧门探出头来向我招手。

听不懂她的语言,却大致猜到她让我从那里进去。或许是神职人员的善意和天性,也许是来这里的人实在太少了,神甫瓦莱里奥热情地带我四处参观,介绍这座当年西班牙殖民者留下的教堂。虽然只是座小教堂,但穹顶的恢弘气势还是把我震慑住了。阳光透过楼顶无数十字小窗,被五彩玻璃的釉彩染成不同的颜色,如同神谕般投射在远道而来朝拜者的眼中。

我向瓦莱里奥说起,很多年前曾有一位中国作家在这里居住过,与一位西班牙男子结婚,度过最难忘的三年。我希望能在这里查看是否有当年他们的结婚记录,并非为了查证,而是为了怀念。瓦莱里奥点点头,说这里的确保管着所有在此登记结婚的人员名单和签名,从60年前到现在,足有厚厚几大本。

资料保管室比我想象的整洁多了,墙上挂着耶稣圣像,一张崭新的办公桌摆放着一些资料,一面全金属大橱靠在墙角,瓦莱里奥指指上锁的大橱说,“那里保管着所有资料。”

厚厚的档案册记录着60年以来到这座教堂举行婚礼的夫妇,还有每一对夫妇的亲笔签名。我屏声静气,书卷翻开时飘起的灰尘在我眼中都那么轻盈美丽。

“1974年是吧,这是2月,这是4月。”帮我查找的西班牙小伙子很有耐心,一页页翻开尘封的档案,查看了所有从1973年到1974年的记录,还是没能找到三毛和荷西的名字。

他们有点为我惋惜,“你要找的人应该是在别的地方登记结婚,这里的记录是不会丢失的。”虽然惋惜,我还是很感慨,这座西班牙教堂居然能把半个多世纪的婚姻记录都保存着。翻看这些结婚记录,犹如读着旧日的老时光,我不知道在这里签下名的所有夫妇是否都还健在。不知道一百年之后,这些签名是不是还会留在这里纪念他们逝去的主人。

故居天台

三毛故居位于阿尤恩卡泰罗尼亚大街44号,目前名为Nakib大街。从阿尤恩市中心一直向西走,即为东西走向的卡泰罗尼亚大街。

站在44号门口,我不由得感慨,这就是当年“撒哈拉最美丽的家”吗?如同赵章云老师的描述,“44号是个粉笔写的数字,旁边只有42号有个正式的门牌。”三毛也曾经写过,“这个家里里外外粉刷成洁白的,在坟场区内可真是鹤立鸡群,没有编门牌,也不必去市政府申请了。”

44号门外的土墙斑驳不堪,土黄色的墙粉也开始剥落了,墙上安着几个电表也有种年久失修的感觉。

“什么都敌不过时间。”当我怔怔地想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远远地跑过来,靛蓝色小头巾,淡蓝色碎花衣,橘红色小皮鞋。她就这样蹦蹦跳跳地从门口跑过,扭过头去呼唤她的妈妈。那一刻我几乎想脱口而出,“姑卡!”当年,三毛的小邻居姑卡只有十岁就成了娃娃新娘,“那时的姑卡梳着粗粗的辫子,声音清脆而活泼,俨然是一个快乐的小女孩。”

细细端详,46号也是一扇没有门牌的小门,同样用黑色油漆写的门牌号,门内有楼梯通到二楼。沿着楼梯拾阶而上,楼道非常狭窄,只够一个人通过。到了二楼,我想着能不能上三毛《芳邻》里提到的那个神奇天台,去看看“飞羊落井”和“天台盗水”的发生地。

“我抓起菜刀就往通天台的楼梯跑去,还没来得及上天台,就听见木条细微的断裂声, 接着惊天动地的一阵巨响,木条、碎玻璃如雨似的落下来。当然这只大山羊也从天而降,落在我们窄小的家里。我紧张极了,连忙用扫把将山羊打出门,望着破洞洞外的蓝天生气。”三毛文字里的天台,时隔多年却寻不到上去的路,只有一扇天窗赫然在头顶,用铁栅栏封了,唯有阳光透射下来。

难道这就是那扇落过羊的天窗?带着疑问,我去敲二楼人家的门,看看能否带我上天台。

一位警觉的撒哈拉威女人打开门,我试着向她解释想要拜访中国女作家的故居,她只是不断摇头。看来从这里上天台是没希望了。我灵机一动,找到后排一栋三层的楼房,爬上高高的楼顶,三毛故居的天台全部呈现在眼前。

天台很大,角落一隅有个棚子,似乎喂养着牲畜。平台上飘着几件晾晒着的旧衣服,随风舞动。刚才看到的那面铁栅栏天窗也在一角,天台中央用水泥封了一大片。

对面街上,一位佝偻着身躯的老妪,拉着一个小童缓缓走过。突然有一种苍凉的感觉,几十年过去了,这里场景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当年的故人却早已人去楼空。荷西意外失事去世了,三毛也过世了,房东罕地发达了搬走了,姑卡嫁走了,沙仑也不在这里卖杂货了。只有这房子还在,只是换了主人,或许只有房子自身才会记起当年的那些欢声笑语吧。

法院与邮局

下一站,是寻找三毛和荷西结婚的法院。当我在老城里找到那座在邮局楼上的法院,才发现这里比他们的结婚记录销毁得更彻底。旧法院早已废弃,这座西班牙时代的破楼如今只剩一个空壳,成了老鼠和蝙蝠的家。当年三毛和荷西就是到这里的二楼,郑重地签下撒哈拉小镇的第一份婚姻法律文书。

在废弃的法院旁,有家小小的门面,挂着黄蓝相间的标志,是一个小人飘然欲飞的样子。门面很陈旧,看来也有点年头了,连上面插着几面摩洛哥国旗都有些褪色了——这里正是当年三毛天天往来的那家镇上的邮局。

三毛《结婚记》中写道:“我因为住的地方没有门牌,所以在邮局租了一个信箱,每天都要走一小时左右去镇上看信。来了三个月,这个小镇上的人大半都认识了,尤其是邮局和法院,因为我天天去跑,都成朋友了。”

或许是过了上班时间,邮局铁门紧锁,想去问问是否还有三毛相识的故人,这想法也成了泡影。如今这条僻静的小道路人稀少,更不要说来邮局看信的了,只有一位流浪汉蜷缩在角落,警惕地四处张望。

三毛当年的信箱还在不在?默念着这个问题,我真想写一张明信片寄给当年的三毛。问一问她在那里还好吗?是否还能重新与荷西携手同行?又怔怔地想起,荷西笑言来世再也不想和三毛做夫妻了,只是想过另一种生活,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如愿以偿了呢?

梦游般地走向邮局,就像当年的三毛一样坐在石阶上,望着不远处的沙漠发呆。拖着步子向街道南面尽头走去,那里是一个高坡,可以远远地眺望这座法院和邮局,明黄色的摩洛哥邮政标识很显眼。而在街道北面的尽头,耸立着巨大的沙丘,仿佛转眼就要吞没一切的沙丘。似乎听到尖锐的沙鸣,又似乎是骆驼的悲鸣,抑或只是我的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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