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文学批评家顾彬曾评论中国当代小说多庸俗而少真正的文学,话说得虽刻薄倒也并非全无道理。比如关于时疫的小说,中国作家如迟子建的《白雪乌鸦》,材料搜罗详细,史实紧扣主题,但终归流于新闻报道的层次,而无语言、艺术、思想方面的深度,到头来难免给人一种清浅虚浮的感觉。反观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题材子虚乌有,架设凌空蹈虚,一个国家的人怎么会感染失明症,感染了失明症又如何堕入群魔乱舞的地狱呢?但这个故事我们读来却觉得“真”。奥秘何在?
对此,美国作家纳博科夫在其《文学讲稿》中有这样一段名言:“(就小说而言,)或人或物或环境的真实完全取决于该书自成一体的那个天地。一个善于创新的作者总是创造一个充满新意的天地。如果某个人物或某个事件与那个天地的格局相吻合,我们就会惊喜地体验到艺术真实的快感,不管这个人物或事件一旦被搬到书评作者、劣等文人笔下的‘真实生活’中会显得多么不真实。对于一个天才的作家来说,所谓的真实生活是不存在的:他必须创造一个真实以及它的必然后果。”
同样,萨拉马戈也创造了一个这样的“真实”,它“自成一体”,充满了实验小说的趣味和现实主义的张力。所谓“自成一体”,在萨拉马戈笔下,即是一种自洽性,他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具极强感染性的失明症,在患者和正常人之间建起一堵墙,这堵墙从此切断了患者与世界的联系,使其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之中。鉴于这种疾病的来势凶猛、无法治疗和不能预估,患者是无法得到救助的,这就意味着一切人类道德、法律、机制失去了在原有社会中的效力。萨拉马戈所要探讨的,就是在这种极端状况下,人的反应、感情和随之而来的行动,会将他带到一个怎样的境地。而他最后揭橥,小说中的大部分人类,不管他们初衷如何,都掉入了为彼此同样也是为自己编织的地狱之网。这个网看似荒唐不羁,却是由实打实的人性的逻辑,一针一针编织绵密起来的。
小说尽显萨拉马戈掌控大型场景的非凡才能,他时而将叙述镜头拉高拉远,俯瞰众生群像,时而又将其拉低拉近,作细节性呈现。而这些镜头,无不对准人性,聚焦人性的逻辑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我们一直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失明之后,心灵的窗户是否也紧紧关上了呢?萨拉马戈使用大量的笔墨,来描写失明后的“盲人思维”:既然人已经失去了劳动的能力,那么对生存资源的占有和掠夺便成为第一要务;既然我们看不见别人,那么据以区分彼此的姓名、容貌、服饰、社会地位等统统归于无效;既然别人看不见我们,那么我们可以偷盗、欺骗、杀人而不致受到惩罚……
但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对安全的考量始终占据生活的首位,因而小说的重点,即在“丛林法则”支配下的失序,和人类积几千年经验所得的秩序间,拉锯摇摆,我们读之,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人类社会的洪荒年代。需要指出的是,萨拉马戈的这一时空“错位”,凸显了当代语境下诸多普世价值观的同步“错位”,两相对照,我们发现它们竟是如此不合时宜。
小说中提到,一伙盲人歹徒利用手中掌握的手枪(军事力量)和掠夺的食品(经济力量),要求女人们以身体来换取所有其他盲人生存下去的机会。让我们惊叹的是,女人们没有像男人那样反对而是纷纷表示同意,甚至当其中一个女人的丈夫表示宁死不吃以妻子身体换取的食物时,女人们还齐声谴责:“您可以把您的妻子留下来供您一个人享用,让我们来供养你们,供养您和她,不过我倒是想知道您以后是不是为此感到有尊严,想知道你怎样吃我们给您带来的面包……”
这段虐心的控诉,一下子将我们置于道德政治的诡谲场域,让我们体会到在“生存第一”的前提下,那些鼓吹“不食嗟来之食”的论调是多么伪善。而人道、女权这类“主义”,终究只是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而萨拉马戈又进一步揭示,文明无论发展到何种程度,体制和人性中爆发的一次恶性肿瘤,就会使它们百无一用,彻底沦为不值一哂的东西。
小说中尚且未闭合心灵之眼的,是医生的妻子,她没有失明,尽其所能帮助她周围的人,她是小说中仅存的一叶“诺亚方舟”。萨拉马戈用这个人物,在叙述中嵌入了一个梗,这个梗既是一种行文上的方便(作家不需要解释致盲瘟疫的来龙去脉),又让我们通过她的眼睛看到发生的一切。不过这个人物并非高大全式的救世主,她也迥异于阿尔贝·加缪《鼠疫》中的里厄大夫。《鼠疫》也写瘟疫,也写地狱,但加缪通过他还有其他献身的人,表达的是一种无所不在的人道精神,是人在逆境中明知失败也要继续战斗的、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勇气。而相对于这样的理想主义,萨拉马戈则通过“医生的妻子”,阐发了一种对“人性恶”无法铲除、也铲除不尽的坚定信仰。这个女人怀疑如果自己同样失明了,毋论别人,就是对丈夫,还能维持爱吗:“如果失明以后不是原来的我了,那么那个能继续爱他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又用什么样的爱去爱他呢?”
显然,萨拉马戈是悲观的,他不愿给我们一块甜腻腻的软糖。1998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提到他的作品“用想象力、同情心和反讽所维系的寓言,持续不断地让我们把握到捉摸不定的现实”,这个现实,其底色是黑的,味道是苦的,质地也硬到磕牙。它让我们不舒服,但不舒服正是我们犯病时大脑发出的警告。只是这一回,萨拉马戈提醒说,犯病的不是身体,而是我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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