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博拉之战中的官僚和偏见

到接触过埃博拉病人的医护人员，回国后是否要进行严格的隔离？这个话题在美国争论的正激烈。来自美国缅因州的护士凯西?希考克斯则成了争论战中的焦点人物。

希考克斯去非洲救护埃博拉病人，于十月回国，正赶上美国本土出现埃博拉病例。为了应对公众之恐慌情绪，纽约州和新泽西州州长下令，所有接触埃博拉病毒的医护人员，回国后必须隔离21天（埃博拉病毒潜伏体内最长可达21天）。这项规定一出，立即引起医护人员和公共卫生专家的强烈反对。医护人员和公共卫生专家们一致认为，埃博拉虽然令人闻之色变，死亡率非常高，但实际上传播途径有限，只有直接接触到正在发病的病人的体液、包括他们呕吐物，才可能被感染。如此“严苛”对待，实在不公，让人心寒。但希考克斯一下飞机，还是被隔离在新泽西。

随着争论渐趋激烈，新泽西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让步，说因为希考克斯24小时内没有任何症状，所以可以回她在缅因州的家里“自愿隔离”，为何24小时没有症状就可以回去呢？州长也没有解释。

希考克斯回去之后，并没有“自愿隔离”，而是公然挑战这个“不科学、不理性”的指南（该指南是由美国疾病防控中心 CDC颁发，而且规定也从“必须隔离”转为“自愿隔离”），就在周四（10月30日），她还和男朋友一起在缅因州的凉爽清晨中骑自行车享受清新的空气，任由一队记者跟着他们拍照录像。缅因州州长办公室也证实，州长保罗?勒佩奇和希考克斯谈判破裂，将采取措施让她“自愿隔离”，这个措施就包括让法院发令。但希考克斯毫不示弱，她的律师说，即使法院受理并下令，希考克斯也会挑战——这样的事情，大概也只能发生在美国。

在这场“公共健康，个人自由和尊严”的争论中，几乎所有的专业人员和组织，比如亲临一线的医护人员，来自各方的公共卫生专家和病毒专家，“无国界医生”组织等，都站在希考克斯这一边，不仅指出严苛规定对医护人员不公，而且不顾科学，理性和专业，既有取悦民众的政治动机，又有不加考察便做决定的官僚风气！

回看埃博拉肆虐非洲、溢出非洲的这半年，如果问为什么这一次埃博拉之祸如此之烈，官僚主义作风倒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里的官僚主义，不是指上文说的美国一些地方政府“果断下令”，而是之前的世界卫生组织和美国的一些地方医疗系统。

其中世卫组织的官僚主义最为严重。有报道说，其实三月份埃博拉病毒刚在几内亚一个偏远乡村出现后，在几内亚境内工作的世卫组织官员，很快就确认这是埃博拉病毒（此前埃博拉几乎都在刚果爆发，其他非洲地区基本没有出现），但是这样的结果并未引起世卫的重视。

世卫总干事长陈冯富珍在最近接受采访时说，她是到六月底看到一份世卫地方机构的备忘录，才知道埃博拉疫情已经构成“危机”，虽然政府间国际组织的效率之低大家都清楚，联合国各机构沟通不畅也是事实，但以负责全球公共卫生为己任的联合国世卫组织的一号人物，在六月底才意识到危机，这个官僚主义也太厉害了！

实际上，非政府组织“无国界医生”早在四月初就提出，鉴于发病地区不同和传播之快，这次埃博拉疫情将是“史无前例”的。“无国界医生”有很多医生在一线救护，而且到目前为止，疫区的床位有三分之二是由该组织提供的，在一线出人出力出钱财，实在令人敬佩。但对于这个基于一线情况的预测，世卫组织不仅没有听取，反而指责“无国界医生”在制造恐慌。这也难怪埃博拉病毒发现者之一彼得?皮奥特博士说：“他们（世卫组织）什么也没做，（世卫）非洲办公室真的很无能”。

陈冯富珍则告诉彭博社说：“我们的确做出了反应，但和（埃博拉）疫情爆发的规模和复杂性相比，我们的反应远不够。”——为什么反应远远不够？官僚主义。乔治敦大学全球卫生法专家劳伦斯?格斯丁说，世卫组织把自己看成是技术官僚，而不是一个全球领导者，组织中有“迟滞文化”。

世卫组织如此，美国政府其实也差不多。美国的医疗实力和追踪信息能力，没有人怀疑。按理说，埃博拉病疫流传既久，又有不少美国医护人员亲临一线，防止疫情应该是不难。美国第一例病例，患者是从西非回国的，病倒在德克萨斯州的休斯顿。当时德州州长里克?佩里还自信地说“应对这种挑战，世界上没有几个地方能够比我们做的更好。”然而，美国还是出现了本土感染病例。媒体大量报道深挖之后，发现，美国医疗系统的官僚主义也很严重：嘴里喊重视，但实际上并没有认真对待，医护人员相关训练根本不到位。这才出现本土感染。

一旦出现感染，为了安抚民众和讨好民众，一些地方政府又摆出“宁可错关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激进架势，执行严苛的隔离政策，出现本文开始所说的官僚现象。

一路看下来，世卫组织和美国尚且如此，其他国家准备得如何？如果疫情传染到其他国家或地区，这些地方的政府和医疗系统是否真的做好准备，还真的很难说。

顺便再说一说，这次埃博拉疫情不仅折射出官僚主义，而且折射出不少人对非洲的歧视。

例如，埃博拉并非新型病毒，但国际间为何到现在没有什么良策？有人说是研究不足。拿世卫组织来说，这个组织这些年来，一直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在研究与发达社会生活相关的心脏病、健康饮食的课题，但对于流行于热带地区的疾病，却不甚关心。

再如，此次埃博拉在西非流行之际，国际间并不太重视，而总觉得流行于当地，主要和当地人的生活习惯、愚昧等因素有关。而直到美国本土出现病例，才意识到病毒传播，可能不仅仅与非洲当地文化风俗有关 。

另外，从染病重灾区的西非三国几内亚、塞拉利昂、利比里亚（90%以上病例在这三个国家）的邻国塞内加尔和非洲人口大国尼日利亚在发现病情后，能够控制疫情并做到“零传染”例子可见。只要摒除官僚主义，采取得当措施，埃博拉疫情也许不是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