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骇俗的歌剧女王乔治乌

安吉拉·乔治乌（Angela Gheorghiu）挽着钢琴伴奏的手臂款步走上舞台时，微笑着轻抬下巴，高举右手挥手致意，宛如一位女王。她的黑色波浪长发打理得柔滑而光亮，金色露背丝质长裙妥帖地勾勒出她丰腴的身材。妖娆与雍容、天真与优雅，这些特质神奇地融合在她身上。即便远离舞台，你也能从她的举手投足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这位来自罗马尼亚的女高音，被称为当今世界的“歌剧女皇”，尽管已是49岁的年纪，她的个性和艺术生涯依然是歌剧界的焦点与话题。

乔治乌是歌剧世界的异类。在讲究辈分和师承的古典音乐圈，她没有参加过任何国际大赛，没有任何老师，甚至直言“歌唱这件事并不需要老师，所有的角色我都可以自学”。1994年与指挥大师索尔蒂合作的《茶花女》令她一夜爆红，索尔蒂因她的歌声而泪流满面。她自信而又随性，数度因“个人原因”罢演大都会歌剧院的演出，惹得《纽约时报》挖出她历年罢演的“罪状”，将她塑造成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歌剧界女皇。

10月30日，乔治乌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独唱音乐会遭遇一场深秋大雨。从广州飞到上海的第一天，乔治乌因两地温差的不适应而推掉所有采访，只为保证演出当天的最佳状态。当晚，她风情万种地如约登台，浑身带着透亮闪耀的光芒，以作曲家拉莫的《蟋蟀》，开启一场轻巧抒情的音乐会。

“我是自己的主人”

自1990年第一次在罗马尼亚国家歌剧院登台饰演普契尼的歌剧《波希米亚人》以来，乔治乌的舞台生涯已经持续了24年。

乔治乌的一生都包围在美貌、才华和流言之中。她很小就意识到自己的天赋，也能自如地向媒体说起那些她恐怕说了上百遍的故事——6岁时，做裁缝的母亲就喜欢给女儿做漂亮衣服，让她站在台上唱歌。她承认自己很小就察觉到一件事，“我别无选择，只能由歌唱来决定我的命运。”

在被问及老师的重要性时，乔治乌首先纠正了一个错误的说辞，“我想强调的是，并不是所有伟大的歌手都必须要有一位著名的老师。通常，一位老师变得闻名是因为他的学生获得巨大成功。但很少有哪位伟大的歌手同时也是一名杰出的老师。”乔治乌所承认的唯一一位老师，是她14岁至18岁时在布加勒斯特音乐学院就读时跟随的名师米亚·巴尔布，再之后，她曾跟随另一位老师学习，对方却完全不喜欢她的声音。从那时起，她决定做自己，“我是自己的主人，不需要听任何人的建议。我不希望因为听从别人的建议而犯错，我也明白我将为自己的每一次选择而负责，决定自己的命运。”

她是执拗而自信的，她所选择的歌剧角色，多是普契尼等作曲家笔下的抒情女高音。对于歌剧界而言，能不断拓展曲目，甚至挑战不同的风格已经是歌手们最常见的选择，但乔治乌很执着，她不愿冒险尝试她无法抵达的角色，宁可录制全套普契尼的作品，也不愿逾越自己的边界。2010年，乔治乌在大都会歌剧院的罢演风暴正是因为《卡门》中的吉普赛女郎不适合她的抒情女高音路线，原本人们期待着乔治乌带来一场全新的革新，但最终以罢演告终。有媒体指责乔治乌作风霸道，经常擅自取消试妆和音乐会，无故缺席排练，对人不敬，脾气乖张。面对这些评议，乔治乌说，外界看到的往往只是结果，记者们关注的也都是她取消了多少场演出，“我只是想追求完美。当我感觉不好，进入不了角色时，我就会取消演出。”

乔治乌坚信男低音歌唱家大卫·奥哈西安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永远不要试图唱得那么高、那么响，否则你会马上付出代价。”她从不认为大量的演出有什么意义，她保护嗓子的方法不是什么良药，而是适度休息。她频繁取消演出，看似任性，其实是对音乐的严谨态度，“只要你站在台上，观众一听就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全身心投入在唱歌。这是对音乐和观众的谦恭和尊重。”

爱与孤独

乔治乌像一个谜，又像一个剖白于世界的巨星。她毫不掩饰对于成名的享受，也从不遮掩自己的私生活，“我喜欢站在舞台上，喜欢化妆，喜欢拍照，喜欢被认可。”1996年，她与意大利籍法国男高音罗贝托·阿拉尼亚的婚讯令世人震惊——他们因出演《波希米亚人》相识时，乔治乌还是工程师之妻，刚开始享受明星的待遇；阿拉尼亚的事业如日中天，并且有妻有女。

这对恋人的婚姻起初被认为是惊世骇俗的，在各种流言和猜忌中，他们宛如歌剧界的贝克汉姆和辣妹，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两人在婚后共同出演歌剧、录制唱片、拍摄电影，一度浓情蜜意。但从2009年起，乔治乌亲自承认两人关系破裂，甚至取消多场两人同台合作的演出，两人分分合合传言不断。2011年第一次到访上海时，乔治乌在媒体面前曾袒露内心，“（结婚）这件事简直引发了革命效应，两个旗鼓相当的年轻歌手竟然相爱了，并且真的结婚了。这在以前的歌剧界从未发生，人们总是以为这是炒作或是一场公众骗局。”

2012年11月，乔治乌在旧金山歌剧院刚唱完《托斯卡》第一幕，险些晕倒，被紧急送往医院。现场观众接到的通知是乔治乌患了急性肠道炎，但真正的实情是，因为离婚心力交瘁，乔治乌的情绪已完全崩溃。

在上海音乐会上，乔治乌的职业化足以让她熟练地展现出明媚动人的气息。她选择的都是自己驾轻就熟的曲目，多以爱情的吟诵为主题。从德彪西、肖邦、拉赫玛尼诺夫、比才等作曲家的艺术歌曲，到欢快的罗马尼亚民谣，乔治乌都能在不同的情绪之间完美转换，收放自如。上半场马斯奈的一曲《悲歌》，她带着哀叹的唱腔将“我心中充满了黑暗，一切都已黯然失色”唱得无比悲戚，足以令人垂泪。待到下半场，她以一身丝质红色露背长裙登台，发髻高高挽起，手中多出来一把折扇，顿时将气氛带入欢快的罗马尼亚气氛中，最后一曲风格明快的《蓝色眼睛可爱的你》，乔治乌活泼地摇起折扇，随音乐扭胯耸肩，末尾华丽的高音点燃起全场的兴奋点。

她曾形容自己是“住在行李箱里的人”，她的名望与地位给她带来的是敏感、自负与情绪化。她没有安全感，身边一刻不能缺少助理，对于衰老和退休这两件事，她都带有一丝恐惧心理。女人陷入爱情或是名利之中，通常意味着掉入陷阱。她常常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无能为力，“从我第一次踏上舞台的那一刻起，每个人都在谈论我的长相和我的声音。在我之前，歌剧音乐家没必要讲究外貌有多美丽，只要想想帕瓦罗蒂就知道了。但现在，听众们以眼睛取代了耳朵。”

如今的乔治乌孑然一身，也没有孩子，她甚至惧怕谈及婚姻。音乐是安慰她心灵的唯一良药，她也马不停蹄地为自己安排了欧洲的多场音乐会，并将在伦敦、巴黎、特拉维夫和维也纳分别上演四部歌剧。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由于我的个性和那场令我深受折磨的婚姻，我有了各种各样的新闻点。当我读到不真实的报道时，我承认我会哭，很受伤害。但是，只要当我站在舞台上全力以赴地演唱，我会因自己对音乐的顺服和投入而受到疗愈。”乔治乌说，如今能抚平她内心的只有音乐，“每当我站在台上，都是怀着强烈的情感去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