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历史初心，一本写给90后的改革开放40年简史

新书写好后，李作言终于觉得自己能回答18岁第一次远行前，父亲突然问的一句话：“你考上了大学，该感谢谁？”

那是1988年秋天，他正收拾东西准备去苏州大学报到。父亲曾是小学老师，这一发问让李作言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才中规中矩地说：感谢父母和老师培育教育。谁知父亲却郑重地纠正说，首先要感谢政策，“否则我们家也出不了大学生，即便你成绩好一点儿，也不一定能上得了”。

“当时就朦胧地觉得，这句听不太懂的话后面有很多东西，就想以后多读书找到答案。”如今已是博士的上海市委党校办公室副主任李作言感叹，从普通家庭一路走到现在，自己和家族发生的变化，本身就是改革开放的一帧缩影。他带着“个人温度”写下的《传奇中国：从小岗村到“地球村”——改革开放四十年启示录》，一经出版也很受欢迎，首印三周就全部售罄，中央党校出版社不得不紧急加印。

再过不到一个月，中国将迎来改革开放40周年的隆重纪念，近期各种相关新书都在密集上市。2017年初秋，李作言也决定写本关于改革开放的书。他从事党史研究，此前协助主编、参与撰写的《钢铁是这样炼成的》，销量曾达3万册以上。

但和很多学院派学者不同，李作言经历更加丰富，在高校、区机关、基层社区都工作过。2007~2010年，他还作为上海第五批援藏干部，远赴西藏日喀则地区担任文化局副局长。长期与中国基层社会的广泛接触，让他有了写一本把历史性、政治性、可读性结合起来的改革开放“小史”的念头。

李作言选出改革开放40年进程中发生的110多个历史事件，随后在复旦大学、上海大学、上海师范大学等几所高校的30多位社会学、政治学等专业的大学生和青年教师中，做了个小范围调查，根据投票结果精选了其中40个重要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作为《传奇中国》的写作框架，“所以这也相当于是本写给‘90后’看的‘改革开放简史’”。

李作言发现，“90后”感兴趣的改革开放话题主要有两类，一类是以科技进步和国家强大为代表的宏大事件，如2008年北京奥运会、支付宝普及、港珠澳大桥开通等。另一类是社会转型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话题性小人物、小事件、小感动，如以生命为代价推动收容遣送条例被废除的大学生孙志刚、“长江第一漂”中牺牲的西南交通大学电教室摄影员尧茂书、抗洪英雄高建成，以至小岗村那18位按下红手印的安徽村民。

非常巧的是，“孙志刚事件”是李作言在构思书稿前就想重点书写的内容。事情虽然过去13年了，他依然记得当年看《南方都市报》对整个事件报道时的愤怒。“我是很痛心这个事情的，这是40年来中国社会转型的一个缩影，也是转型过程中发生的阵痛，只是有时引起阵痛的事情很容易被忘记。”

李作言说，发展中国家的法治历程，突破口往往从一些社会影响大的案件开始，进而带动社会治理水平的提升。遗憾的是，进步背后会伴随无辜生命的逝去，就像近年才来被平反的“呼格吉勒图案”和“聂树斌案”。由此可见，中国法治建设过程中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人类社会发展的事实证明，依法治理是最可靠最稳定的治理”。

不过，根据读者喜欢的角度进行“定制”写作，固然会让书比较受欢迎，但写作过程中也难免带来遗憾。一个显著的现象就是，参与调查的大学生几乎都是在中国经济起飞的年代出生，成长过程中一直享受着时代发展红利，却普遍对改革开放前20多年的历史知之甚少，诸如“蛇口风波”“女排五连冠”等当年轰动一时的重大历史事件，如今提及时，他们已是一脸茫然。因此，李作言不得不忍痛割爱，放弃对那些历史瞬间的叙述。

“不写‘为救老农而牺牲的张华’这个选题，我觉得很可惜。一个大学生和一个农民，究竟谁对国家贡献大？怎么判断？”说起投票结果，李作言皱着眉头。1982年7月，风华正茂的第四军医大学学生张华跳入化粪池营救一位不慎落入池中的老农，不幸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而后在全国掀起一场“值不值”的生命价值大讨论。30多年转眼过去，张华这个当年闪亮的名字渐渐在被人遗忘。近些年来，不管是南京“彭宇案”在全国范围内引起的连锁负面反应，还是北大学者钱理群痛批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价值观明显与当年的张华完全不一样了。“这些现象一旦蔓延和波及，会形成很让人担忧的价值观导向。所以当时很想写一写这个历史故事，呼唤更多的社会正义力量出现。”

作为80年代毕业的大学生，李作言在从事党史党建研究之余，也喜欢看文学、诗歌、话剧，喜欢读金庸、汪曾祺、毕飞宇。他一度还想在改革开放的前奏曲中加入“伤痕文学”，再带出后来的汪国真、席慕蓉、海子等当时红遍中国的诗人，进而介绍80年代生气蓬勃的文学创作。同样，这段文学史如今除了中文系的学生比较了解，受“火星文”、《还珠格格》等流行文化影响长大的大部分“90后”普遍也不感兴趣。“其实80年代的文学热是改革开放初期出现的重要社会思潮，文学和诗歌是社会良心的代言人，当时在文化启蒙上承载起了很大的历史使命。只是现在，文学和诗歌都退位和被边缘化，‘文学热’也不会再出现了。”

“每一代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创造和记录历史。”李作言说，全书写完后他最大的感触就是，回望过去不是为了回忆而回忆，而是要从历史发展中学会反思。“现在很多人都在说寻找历史的初心，其实初心是存在的，但初心又往往容易被取得的成就忽视、漠视。”

《传奇中国：从小岗村到“地球村”——改革开放四十年启示录》

李作言 著

中央党校出版社2018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