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新闻 > 商业人文

分享到微信

打开微信,点击底部的“发现”,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柏林“擒熊”后公映在即,一个典型中国家庭的《地久天长》

第一财经 2019-03-20 10:18:09

作者:葛怡婷    责编:李刚

咏梅和王景春的感人表演,让《地久天长》略显戏剧性的文本变得真实可信。这两个近乎完美的角色,如同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中。

49岁的咏梅和46岁的王景春,在他们职业生涯的中后段,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代。

二人凭借《地久天长》中的表演,斩获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最佳男女主角。同一部电影的男女主演包揽国际大奖影帝影后殊荣,华语片历史上没有先例。

大多数观众会对王景春、咏梅这两个名字感到陌生。但如果看到他们的脸,一定能够唤起一些模糊的记忆。他们过去曾经常在一些国产电影、电视剧中担任配角,戏份不多却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咏梅令人熟知的角色是《中国式离婚》里的单身母亲肖莉,王景春则曾凭借《警察日记》中警察局长一角拿下东京国际电影节影帝。

在《地久天长》之前,王景春和咏梅从未合作过,但正如王景春在颁奖礼上感谢搭档时所说的那样:“你说咱俩的配合怎么就这么有默契呢?”

由法国影星朱丽叶·比诺什领衔的柏林国际电影节评审团一致认为,应当将表演奖同时颁给他们二人。评委之一、德国演员桑德勒·惠勒说,她从未在银幕上看到过另外一对夫妻,能够如他俩演绎得如此自然。

咏梅和王景春获银熊奖的海报使用了同一张剧照,两人凝望着的照片中,是死去多年的孩子。

他们的获奖海报使用了同一张剧照,丽云(咏梅饰)在水中打捞出一家三口的合照,耀军(王景春饰)从身后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倚靠着她,两人凝望着照片中,是死去多年的孩子。仅仅一个瞬间,悲伤、思念、痛苦,他们的表情上写着复杂的情绪,令人动容。

只有在看过《地久天长》之后,才会真正理解为什么评委会将最佳男女主角的奖项颁给同一部电影,他们彼此依靠而非相互飙戏完成了一次动人的表演,也成就了电影本身。

“中国式”夫妻

从导演王小帅的图谱看,《地久天长》无疑是他最具野心的一部作品。近三个小时的片长,自然主义的基调,如同一艘笨拙的船只,在中国三十多年跌宕起伏的历史中缓慢航行。

英文片名“So Long My Son”(再见,我的儿子)更明晰地概括了影片的主题。这是一对夫妻耗尽半辈子时间与已逝儿子告别的故事。生于五十年代的丽云与耀军曾经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们的独子刘星在与挚友的孩子戏水时,不幸溺水身亡。原本感情深厚的四个人,在命运的分岔口走上不同的方向。

为了远离伤心地,让心怀愧疚的友人得到内心的平静,耀军与丽云选择离开故乡,在遥远的沿海城镇漂泊生活,切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活着也只是因为牵挂对方,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思念和伤痛中等待老去。

这是一部以《友谊地久天长》旋律开启的故事,起初是简单的弦乐,随后是收音机播放的歌曲,接着是钢琴曲、小提琴等不同形式再现,这首快乐又悲伤的歌曲成为影片的注脚,如同一曲挽歌,将内敛、悲伤、温柔、悔恨等情感缠绕在一起,纵横交错。

《地久天长》近三个小时的片长,自然主义的基调,如同一艘笨拙的船只,在中国三十多年跌宕起伏的历史中缓慢航行。

在跨越三十多年的时空叙事中,穿插着时代布景,个人命运不可避免地被社会变革所影响:计划生育给个体带来的创痛,工厂改制引发的下岗潮,改革开放后下海经商热,头脑活络的一批人先富了起来,另一部分跟不上时代的人命运不断下滑。三十年后,两个家庭再度重逢,物是人非,耀军和丽云选择原谅,宽恕他人也救赎自己。

王景春和咏梅在影片中饰演了一对“中国式”夫妻,他们塑造了一种典型形象,正如二人向第一财经所概括的那样:“善良、隐忍、坚韧的中国人”。他们克制、深沉、收敛的表演,反衬人物内心汹涌的情感和对苦难的默默承受。

王小帅在访谈中提到,这两个角色并不具有普遍性,他们不能代表全部的中国人,但的确是他的长辈里比较典型的人物形象,因此他对二人的命运抱有更多的恻隐之心。“很多人的父辈在时代洪流之下,默默承受变革带来的阵痛,很难完全靠自己解决问题。洪水暴发的时候,在岸上的人是清醒的,在水里的人无能为力。”

两位演员对于《地久天长》的意义,在于他们的表演让这个略显戏剧性的文本变得真实可信。这两个近乎完美的角色,如同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中,丈夫的坚毅与脆弱,妻子隐忍而柔韧,四十年岁月流淌,他们在这个故事中所经历的创痛与伤痕,仿佛在演员身上留下印记,让那些陡然发生的困境看上去并非精心设计,更像是自然巧合。他们的表演很容易让观众联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那些负重前行的普通人,进而产生共情。

当然,这也和影片本身的特质相关,这是一部关于生活的电影,所有的演员都在各自的生活中汲取养分,他们都从故事主人公所存在的世界中一路走来,阅历和积累足够支撑这部戏所需的情感和情绪,他们用肢体语言和微表情丰富人物细节,让宏大背景与历史长卷变得真实可感。

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

银幕之外,王景春是一个特别随意的人,笑起来眉毛呈八字形,表情近似于“囧”字。“我平时特别话痨,爱聊天,爱折腾,耀军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王景春告诉第一财经。

王景春和王小帅不是第一次合作,在王小帅自传性质的影片《我11》中,王景春某种程度上演绎了王小帅父亲的形象,二人在拍摄过程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到了《地久天长》,王景春很自然地成为耀军这一角色的扮演者。

虽然都在北京艺术圈中,但王景春与咏梅素未谋面,得知咏梅是影片女主角时,他很高兴:“她长得非常漂亮,表演就是很神奇,我们以前不认识,拍摄时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在柏林国际电影节官方发布会中,咏梅坦言,起初她对王景春的样子并不是很满意。然而拍第一场戏的时候,王景春的一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放下所有的怀疑:他就像一起生活很多年的丈夫,让咏梅看看他扣子有没有扣好。“这是生活里,中国丈夫和妻子会做的一件事情。”

剧组是看了《悬崖》中的表演找到咏梅的,在接拍《地久天长》之前,她已经三四年没有接戏了。过去,咏梅常以贤妻良母、知书达理的形象出现在许多电视剧中,再次出演母亲与妻子的形象对她来说挑战并不十分巨大,只是这一次扮演的是失独母亲。

与娱乐圈略显浮躁的风气隔绝,咏梅身上有种出尘又入世的气质,她讲话时慢条斯理,语调温和,亲切中又保持一定的疏离感。王景春告诉记者,咏梅的个性和丽云本身非常相似。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咏梅说:“如果我是二十几岁来演丽云这个角色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是我现在四十多岁了,对于情感、生活还是有阅历和经历的,所以我在理解上没有什么问题,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融入角色的情感里面。”

《地久天长》拍摄跨度长达三十年,剧组所有演员都在幕后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地久天长》拍摄跨度长达三十年,从二十几岁演到近六十岁,需要演员演出不同年龄段的人物状态,从声音到举止神态都要有所区分,除了化妆师对容貌进行修饰,演员每场戏都要琢磨情境,根据时空变化调整表演方式,对生活细节的观察和吸纳,成为他们成功塑造角色的重要基础。为了演好八十年代知青回城的状态,王景春在开机前断食,用一个月的时间减了三十斤。

王小帅向第一财经透露,王景春、咏梅包括剧组所有演员都在幕后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现实生活中,咏梅没有孩子,但她有空时就会照顾亲戚的孩子来体会剧本里的角色,饰演美玉的李菁菁是失独家庭慈善活动的组织者,她定期和他们见面、组织娱乐活动,所以能够立即投入角色;王景春年轻的时候就在车间里工作,做机床、铆焊工,拍摄之前又回车间熟悉流程。“剧中的情感离不开他们扎入生活,从泥土中长出来,在快餐时代能够慢下来,愿意花时间去体会角色,这是很难得的,我非常感动。”王小帅表示。

令王景春和咏梅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是夜戏,那场戏需要王景春双手托着咏梅奔跑,拍了整整五天,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靠他的一双手支撑咏梅的重量,来回奔跑,到最后胳膊都拉伤了。咏梅需要全身放松去演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她得克服对搭档的担忧和紧张,演出自然的状态。

这场戏的呈现最终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丽云在绝望之中自杀,耀军抱着她跑了几里路,心急如焚,以逼近体力极限的方式与死神争抢时间,他气喘吁吁,又咬牙坚持着,一个普通人在绝境面前,所能够做出最大限度的努力和抗争,被镜头记录下来,感染了观众。

整部电影风格沉静、朴素,咏梅、王景春包括一众配角,在以特写长镜头呈现人物细微表情的时候,没有怯懦和犹疑,多年的积累和生活阅历让他们能够坦然地面对镜头长久凝视,自如地展现出人物内心的情感变化。

因此,当人们问起咏梅是否害怕变老的时候,她的回应是她不怕变老,但也有接受的过程,既然回不去,就让现在的自己活得开心,让生命而非面容保持新鲜感。“每个年纪都有那个年纪的美,而自己要学会绽放美丽。”

“擒熊”之后,媒体希望他俩能给后辈一些表演建议,王景春开玩笑似的说道:“好好拍戏,好好做人,以我们为榜样,就这么简单。”

举报
第一财经广告合作,请点击这里
此内容为第一财经原创,著作权归第一财经所有。未经第一财经书面授权,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使用,包括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第一财经保留追究侵权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如需获得授权请联系第一财经版权部:021-22002972或021-22002335;banquan@yicai.com。

文章作者

一财最热
点击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