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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古典诗词大家叶嘉莹:她复活了诗词,诗词拯救了她

第一财经 2020-10-22 16:27:52

作者:葛怡婷    责编:李刚

10月16日,叶嘉莹为主人公的传记电影《掬水月在手》公映,影片对她所获得的成就淡然描摹,以温润沉静的日常展现了一个女性的百年孤独。

古典诗最后的大家、中国最后一位女先生,附着在叶嘉莹身上的光环有许多,却无法囊括她一生的成就。

10月16日,叶嘉莹为主人公的传记电影《掬水月在手》公映,影片对她所获得的成就淡然描摹,以温润沉静的日常展现了一个女性的百年孤独。一个伟大诗人与诗词、苦难交织的一生,半个世纪的颠沛流离,经历早年丧母、中年丧女的悲剧,在困顿的世俗生活中,她复活了诗词,诗词拯救了她。

《掬水月在手》海报

山川、风月、碑林、石窟、木雕、铜镜,自然与器物交叠,空镜衔接如同诗词韵脚的转移,《掬水月在手》将一个古典的生命世界带到了当下。千百年来的诗人、词人在那样的时空氛围中生活、歌唱、吟咏、游逛。影片中的叶嘉莹是中国古典诗词的引渡人,电影透过她的人生历程与古代中国的回响交叠,将诗词的生命世界影像化呈现在观众面前。音乐家佐藤聪明以杜甫的《秋兴八首》为基底,以唐代雅乐与现代室内乐结合的方式为影片配乐。在影片当中,有叶嘉莹的身影,亦有杜甫、李商隐等伟大诗人的唱和,吟诵出中国几千年来的诗与苦难之间的淡淡哀愁和救赎。

《掬水月在手》的导演陈传兴是作家、摄影家、艺术评论学者,法国高等社会科学学院语言学博士,2012年获颁法国艺术与文学勋位。他曾是《他们在岛屿写作》文学大师系列电影的总监制,亦是郑愁予、周梦蝶两位诗人传记电影的总导演,创作了《如雾起时》、《化城再来人》。

七年前,《他们在岛屿写作》文学大师系列电影集结公映席卷大陆,通过学者、导演讲座交流,一时间扩大影响力成为公共空间的热议话题。陈传兴拍摄的周梦蝶传记电影《化城再来人》影响尤为深远,将这位传奇诗人引入大陆读者的视野。影片公映后不久,周梦蝶去世,首部华语简体版周梦蝶诗集《鸟道》出版。

叶嘉莹1924年7月出生于北京的一个书香世家,1945年毕业于辅仁大学国文系,现为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

三年前,叶嘉莹亦是看了《化城再来人》之后,答应了摄制组的拍摄请求。她评价周梦蝶的诗:“交融着火的凄哀与雪的凄寒”。如果要说两位诗人之间有何共通之处,陈传兴觉得:“佛家说极苦灭道。叶先生和周公经历了苦难,又透过诗去得到一种救赎,一种升华和超越。”

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陈传兴认为,受苦是诗词的一体两面。“这种受苦、受难几乎是诗词世界诗词宇宙中很重要的重力场。它就像是诗词宇宙中的一个黑洞,把大大小小的诗词星球拉近,在拉近黑洞的过程中,宇宙星辰运转运动,会迸发出非常灿烂的光华。”

在96岁的叶嘉莹面前,68岁的陈传兴是后辈,前后二人经历了17次对谈,每次对谈,陈传兴如同做回了学生,唯恐犯了常识的错误。“一个这么重要的大学者,应该仰之弥高,比较难接近。但随着拍摄过程,她更像是身边长者,非常温婉,对后辈体恤。在回忆过往的时候,她好像小女孩一般,不时透露出少女的羞涩。”

陈传兴认为,关于诗词的学术论文、教学推广,以及古典诗词的创作,叶嘉莹都是两三千年来中国诗词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在被男性所支配主导的诗词历史上,女性五根手指都数不满,叶先生是天翻地覆地改变,有点像女娲采石补天。在诗词渐行渐远的时代,她一个人撑起大柱子,支撑即将倾倒的大厦。”

第一财经:郑愁予、周梦蝶、叶嘉莹,你所拍摄的三部人物传记电影都是关于诗人,你是否对诗和诗人有特别的兴趣?

陈传兴:郑愁予先生的《如雾起时》是诗与历史,周梦蝶先生的《化城再来人》是诗与信仰,叶嘉莹先生的《掬水月在手》是诗与存在。诗是一个文学家用极少数,但是极精准的文字语言(创作),诗可以念,可以吟诵,可以唱。小说也可以念一两段,但基本上还是以书写为主,唯有诗是横跨了人的语言、声音和文字书写。

可以看到,在文学史上每次有大的变动,往往是诗第一个接触到这种变动的信息,然后做出非常极端的反应。国内来看,前卫文学运动也都从诗开始燃烧,出现北岛、顾城、海子。然后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伴随其他的小说、散文等等,所以我会特别聚焦诗与诗人。

第一财经:“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而诗歌拯救了叶嘉莹先生。她的一生是与诗词、苦难交织的一生。诗歌与苦难是否互为因果。

陈传兴:并非如此。受苦是诗词的一体两面。诗词是以语言来体现苦的一种现象,透过苦的现象去体会苦后面的真意,破除外在、表象、缘起缘落,“掬水月在手”的水月其实是幻影,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诗好像是作为渡过苦水的一种暂时的工具。但诗其实也不是工具,在这个过程当中,诗和诗人已经融为一体,诗人沉浸在苦水,洗涤了人间所有的尘土、迷藏、困惑,一一掏空。全世界伟大的诗人,里尔克、荷尔德林,所有伟大的诗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第一财经:对于普通大众而言,阅读诗词,重拾诗歌精神的意义是什么?

陈传兴:仰望诗的星空,会有升华和超越,带来一种希望和可能性。这已不单单是诗的美,不仅仅是一种美学上面的表现,而是更高层次的,对生命以及存在的一种提升。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积极地推动《他们在岛屿写作》,拍了诗的三部曲。

我希望大家看到,不必是学诗词或者是诗词爱好者,一般的市民大众都可以仰头看到整个诗词的灿烂星空。回到早期《乐府》、《诗经》的时代,诗词是山川土地上面的农民、市民的生命的寄托。

此时此刻疫情还未结束,国际形势动荡不安,庚子年的灾难好像以另一种形式出现了。这对全人类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掬水月在手》能够在今年实现公映,仿佛是冥冥之中有种使命感,我们希望抛下一颗骰子,抛在这个黑暗混沌的、眼睛都看不见了的黑雾里面,或许可以澄清一点点。

第一财经:不久前,美国诗人露易丝·格丽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引发“诗歌拉不动销售”的议论。诗词在中国曾经是主流的文学形式,而如今失落和衰弱,你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陈传兴:在唐朝,去当官,基本上是透过诗,诗是那个时代主要的文学潮流,到了今天有点消退了。在世界各地,诗的销量虽然没有那么大,但在文学领域的创作里面,一直是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基本上是不下于跟小说一样的位置。在国内,诗变成了比较前卫的作家还在坚持的创作,在华文世界,诗在大众视野里面渐行渐远,我确实是有点在为此担心,担心这一种所谓的时代的危机。

第一财经:在你看来,造成这种时代危机的原因是什么?

陈传兴:最近几十年来,国内基本上处于以国家民生重大建设为主。在这种情况下,整个社会国民的心态,就会被整个经济大潮所带动。加上数码时代信息量急速膨胀,人的时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碎片化。但文学是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坐下来阅读的,这几年其实不只是诗,包括真正的严肃的长篇小说,已经慢慢被言情小说、网络文学整个掩盖过去。

网络文学扩张成为影视产业甚至电玩行业的一种IP文化,这种渗透已经改变了与文学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想这个危机其实是内外交织的原因所造成的。我目前能做的就是抛出这种危机的信号。

第一财经:拍电影讲究收支平衡或者盈利,拍文学传记片却几乎没有多少经济回报,耗费精力辗转各地去做采访和拍摄,支撑你们做这件事的动力是什么?

陈传兴:做电影是一个高度资本集中的,即使是这么小的量体,也需要投入不少的资金,我们尽力去收回成本,让资金能够持续地进入下一轮的创作。我们每天都提心吊胆,有点像走钢索。假如我们能够以小博大,在这一片主流的商业电影市场机制下,能够辟出一条小小的充满荆棘的道路,后面的人看到前人走出一条小径之后,应该会有更多人踏进来,这样会有更多希望的种子,甚至带动影视产业用另外一种角度思考,而不是说用IP角度来思考,可以允许更多的年轻一代独立制片或有心想要走不一样路的创作者。

很多的纪录片其实是一种走向未来、走向更完整的电影创作的预备道路。所以如果在纪录片获得了成功,对创作者而言是更大的鼓励。同时也是会稍微改变一下市场机制,至少眼光稍微瞄过来一点,这样多少也可以说激励市场,带动这一类小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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