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钟正生,中国财政学会和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特邀研究员)
2023年下半年以来,人民币汇率的走势特征发生了明显变化,理解这些变化及其背后映射的问题,对于下一步汇率走向和货币政策的研判具有重要意义。我们认为,在平稳中间价的约束下,今年以来人民币成为非美货币中的强势货币,但近期跨境资本流出压力增大,意味着人民币的内在贬值压力不减。我们认为,当前货币政策在利率与汇率之间事实上更偏重了稳汇率,而在促进国内物价水平回升中的作用亟待提升。随着美联储降息时点推后,逐步释放人民币中间价的弹性,有利于货币政策“以我为主”,提升宏观调控的主动性。
一
从人民币中间价的变化说起
2023年8月以来,美元兑人民币汇率中间价与即期汇率出现了显著、持续地分离,2015年“811”汇改所确立的中间价定价模式发生了变化。
这一变化有两个伴生的影响:
一是,每日即期汇率与中间价的偏离幅度频繁逼近每日2%的波动上限,2024年以来美元兑人民币中间价保持在7.1附近,使得7.25附近成为在岸人民币即期汇率的“硬约束”。
二是,人民币对一篮子货币汇率与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从同向变动转为反向变动,2023年8月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在历史低位波动,而人民币对一篮子货币汇率趋势性走升。其背后逻辑在于,当美元指数上涨时,人民币对美元贬值幅度小于其它货币对美元贬值的幅度,就会形成人民币对其它货币汇率的升值。在CFETS人民币指数中,美元的权重为28%(美元19%+港币3%+沙特里亚尔3%+阿联酋迪拉姆2%),若考虑美元对其它不完全挂钩美元货币的影响权重,根据张冲等(2021)的测算[1],2020年以前美元的实际权重达到51.7%,疫情后下降到低于50%。因此,人民币对美元贬值、对其它篮子货币升值,就会体现为对整体一篮子货币汇率升值。
二
人民币扮演亚洲货币的“压舱石”
这两个伴生影响的结果就是,使得人民币成为非美货币中的强势货币。由于同期日元的史诗级贬值,人民币在近几次美元显著上涨的过程中成为亚洲货币的“压舱石”。
2023年7月美联储完成最后一次加息以来,围绕美联储是否停止加息、何时开启降息、以及2024年降息次数的预期,成为影响美元指数走势的一大主导因素。根据CME Fed Watch tool计算截至今年6月会议和12月会议的降息次数预期,可见其与美元指数呈高度反向相关。
2024年以来的美元指数走势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后续美元指数的走向,仍将围绕美联储降息预期的变化和美国经济的相对强势程度而变。在降息预期稳定的情况下(同时意味着美国经济景气度变化不大),取决于非美经济、尤其欧洲经济的运行状态;而通胀回落的速度、美国经济景气度倘若发生非线性变化,则很可能触发美联储降息预期的剧烈调整,从而带动美元指数反向而动。对人民币汇率而言,美联储较早降息将有助于即期汇率升值(从而向中间价收敛),进而缓和汇率对国内货币政策的掣肘,但目前状况尚不能明确指向该路径。
三
低利率下人民币仍有内在贬值压力
尽管2024年以来在平稳中间价的约束下,美元兑人民币即期汇率“有顶”,但从跨境资本流动情况来看,人民币仍有不小的内在贬值压力。这集中体现在跨境资本流出的增加:企业和居民持汇意愿增强、外资企业利润汇出加快、外商直接投资收缩和对外直接投资扩张、以及中美利差深度倒挂下的美元债融资减少。
2023年7月以来,银行代客结售汇当月值持续为逆差,今年4月这一逆差扩大为366.53亿美元,创2017年以来最低。这一方面是涉外收付款实际需求逆差扩大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源于企业居民的结汇意愿下降、售汇意愿抬升,人民币贬值预期较强。这体现在以下几组数据上:
从境内银行代客涉外收付款差额的结构来看,实需用汇压力最大的是资本与金融项目、以及收益和经常转移。其中:
一是,外商直接投资的收缩与对外直接投资的扩张形成反差。以人民币计价的外商直接投资累计增速去年6月开始转负,今年4月降至-27.9%;而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增速去年升至10%以上,今年1-3月增速小幅回落至8.4%,对外全行业直接投资(包括金融和非金融类)增速回落幅度相对较大,但仍显著高于外商直接投资增速。可见,4月直接投资大幅逆差的形成,更主要是外商直接投资收缩导致的。
二是,中美利差深度倒挂情况下,企业有提前偿还美元债务的诉求。2023年5月以来,中美利差倒挂的程度进一步加深,截至5月28日,1年期和10年期中美国债利差分别达到-3.55%和-2.44%。
三是,以房企为代表的美元债务融资需求下滑。2022年以来,中资美元债年度净融资额转为负值,其中主要是中美利差倒挂、人民币贬值的影响。此外,美元地产债净融资从2021年即已转为负增长,国内房地产市场调整也在较大程度上加大了直接投资收支逆差的压力。
四
汇率对利率的约束有待松动
在近期对货币政策的研究和讨论中,利率与汇率的羁绊是个绕不开的话题。2023年8月以来,央行仅在2023年8月15日下调7天逆回购利率10bp、2023年9月15日和2024年2月5日分别降准25bp和50bp、2024年1月22日下调5年期LPR 25bp,此后未再动用降准、降息工具,避免释放过于宽松的货币政策信号。其中,人民币汇率也许是个重要考量。
然而,随着国内低物价的延续,目前中国形成了“高实际利率vs低实际汇率”的组合,也就是说,低物价背景下,我国货币政策是“内紧外松”的。一方面,经CPI和GDP平减指数调整的一季度一般贷款加权平均利率分别为4.27%和5.34%,处于历史高位区间,要更好激发经济主体活力有必要降息。另一方面,经各国CPI调整的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指数自2023年6月以来一直在92附近窄幅波动,是2014年9月以来最低水平,而4月人民币名义有效汇率指数为106.54,二者差距为历史最大。实际有效汇率剔除了通货膨胀对各国货币购买力的影响,其变动可以更好地反映一国贸易商品的国际竞争力,也能够更加真实地反映一国货币的对外价值。因此,虽然目前人民币汇率表现相对强势,但并不影响中国商品的对外竞争能力。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在于,当前货币政策在利率与汇率之间事实上更偏重于稳汇率,在促进国内物价水平回升中的作用亟待提升。就此而言,货币政策对内宽松,有助于弥合海外与中国物价的“高低差”,进而使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与名义有效汇率的裂口得以收敛,是更加内外平衡的货币政策取向。
随着美联储降息时点推后,如果我们持续把汇率放在更优先位置,那么国内货币政策就可能过长时间地受到海外牵制,从而丧失宏观调控的主动性。4月中国社融出现罕见负增长、PPI环比连续6个月为负,4月3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明确“要灵活运用利率和存款准备金率等政策工具”,货币政策方向已然明晰。
我们认为,宏观调控需要在对内与对外、财政与货币之间形成更好协同。在财政与货币之间,更加突出财政在稳增长中的作用,1-4月广义财政支出同比下降2.3%,亟需加快政府债券发行、适度放松地方化债约束,为财政政策蓄力;在对内与对外之间,更加注重货币政策“以我为主”,适时降准、降息以促进中国经济的新旧动能平稳转换。而在汇率管理中,可逐步释放人民币中间价的弹性,使之向即期汇率重新靠拢。
(本文作者钟正生,中国财政学会和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特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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