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于2025年10月召开,审议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为“十五五”时期经济高质量发展锚定方向、擘画蓝图。全会指出,“十五五”时期是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夯实基础、全面发力的关键时期,在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地位。
根据会议公报,“十五五”时期,我国将以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为引擎,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与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深度融合,实现经济从规模扩张向质量跃升、从技术跟跑到创新引领的根本转型。这一战略部署中,新质生产力是动能核心,现代化产业体系是实践载体,二者共同构成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支撑。
“科技自立自强水平大幅提高”的目标有哪些关键工作要做?如何理解在“十五五”时期要保持制造业合理比重?“十五五”规划将发展新质生产力摆在突出位置,在具体政策设计上,如何避免“内卷”,真正催生多元化的增量经济赛道?如何理解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紧密结合?第一财经对话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郑永年。
郑永年的主要观点:
过去五年的科技投入已是质的不同
制造业是国家经济架构的根基 绝不能放弃、动摇
要拓展中国经济的外延 企业全球化就是“中国人经济”的体现
中国已处于“硬基建”向“软基建”过渡期
未来目标是民生为大 人才为大
“十五五”是在不确定的国际局势中找确定性
中国已具备塑造自身国际环境的能力
发展增量经济有利于遏制“内卷”
政府需要在体制机制改革上下功夫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是系统工程
不仅要统一规则 还要改变对干部的考核要求
中国还有较大的技术创新和产业空间
未来十年还是需要5%左右的经济增速
适度放松监管释放经济活力
过去五年的科技投入已是质的不同
第一财经:郑教授好,您怎么看四中全会提出“十五五”时期科技自立自强水平大幅提高这个目标,我们也注意到这是一个新的提法,这也显示政策层面重视科技的信号是很明确的,为什么这么说?未来我们有哪些关键的工作要做?
郑永年:我个人觉得这个当然是一种新的提法、新的概念。这里面首先就是一个信心的问题,信心问题怎么来的?实际上我是觉得也是蛮有意思的,也是来自于“十四五”。
“十四五”其实我们走得是不容易的,经历了新冠疫情,特朗普开启了中美贸易战,然后出现脱钩、卡脖子、拜登(小院高墙)。那么这使得我们的科技投入已经不是量的变化,完全是不同的思维方式了。我们就是要用举国体制投入科技创新,对高科技的认知也深化了,完全是跟以前的性质不一样了。
人家卡脖子了以后你自己必须做了,而且要突破,你必须投入。那么“十四五”在各个方面,尽管我们也不太说,但实际上也是在科技上有很多的突破。这就给了我们一个信心,就是为“十五五”打下了基础,就是为什么“十五五”刚才你说的表述非常重要,我们要上一个台阶。下面的5年非常重要,就是“十四五”到“十五五”到“十六五”结束,相当于要2035年了对吧?2035年要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然后才有全面社会主义现代化。
四中全会公报为何没有提金融?
制造业是国家经济架构的根基 绝不能放弃、动摇
第一财经:您怎么理解在“十五五”时期要保持制造业合理比重?我们发现公报里面这一句话也是一个新的提法,同时还提到要构建以先进制造业为骨干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郑永年:实际上我个人觉得,十八大以后,尤其是二十大以来,中国的决策者顶层设计,整个的政策跟以前不太一样的地方,就表现在系统性、整体性、协调性。
实际上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就是一个主体。以前,科技创新是放在现代化产业体系前面的,现在,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是总体构架,它告诉我们什么叫现代化产业体系,我们怎么做。
有一个同志提出来了,为什么(四中全会公报)没提金融?我是觉得“十五五”规划最终也会提的,但是这次没有提,实际上我们走对了。这些年我们一直是以实体经济制造业,尤其是高端制造业(为主),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们现在一直强调创新,非常强调创新,但是你一个国家的创新,最终还是要反映到制造业里面,所以制造业是一个国家经济构架最基本、最根本的东西。
比如像我们觉得制造业是中国现在最有比较优势的。因为我们从最高端的到最低端的都有,我们中国是唯一一个联合国工业统计部门统计中制造业最齐全的。那么高科技,我们还是在追赶,有些地方赶上美国了,甚至有些地方可以超过美国了。所以这一块绝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动摇。
现在经济学界你也知道一直在争论,我们消费不足。我个人觉得你要提高消费的话,还是要通过发展。怎么发展?我觉得还是实体经济制造业。这背后的逻辑要搞清楚,还是要通过发展实体经济来提高消费水平。
中国已处于“硬基建”向“软基建”过渡期
未来目标是民生为大 人才为大
第一财经:《公报》里提出坚持惠民生和促消费,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紧密结合。想请教一下您为什么目前我们要如此重视民生,这对我们的国家财政和财力实际也是提出了更大的要求的,您怎么看这个提法?怎么实现可持续的民生的投入?
郑永年:实际上人民至上,人是目标。以前投资于物,现在投资于人,你也可以理解,这些年我们在做一个软基建这样一个大的课题。因为我们的硬基建已经投资非常好了,公路、桥梁、高铁。我们的硬基建的投资空间,我个人觉得也不大了,所以投资于物现在转移到投资于人,这是一个大的转型。
现在对人的投资的话,就要跟我们的高科技发展一定要关联起来。科技的竞争实际上就是人的竞争,就是人才。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就是它的核心。教育的目的也是人才,科技的中心也是人才。那么还有一个就是消费,最根本的问题,就是你经济发展也好,科技发展也好,你到底为了什么?所以民生为大,所以民生非常重要。
西方出现问题了,美国我刚才说了经济发展、科技都没有问题,但是社会出现问题,就是民生出现问题,中产阶级萎缩。所以我是觉得对民生问题的强调,怎么强调都不会过,因为这是你的目的,就是民生,就是人,就是人民至上。
要拓展中国经济的外延 企业全球化就是“中国人经济”的体现
第一财经:在各部委解读《建议》的新闻发布会上,商务部部长表示,“十五五”期间“既要重视中国经济,也要重视中国人经济”您怎么理解这个说法?在一个整体世界经济比较低迷的背景下,您觉得应该怎样同时做好中国经济和中国人经济?
郑永年:这里面的深刻意义是蛮大的。就是说外延,我们一定要拓展中国经济的外延。我们以前早期有一些片面的理解,就是我们企业走出去是不是就是资本外流?但实际上我们现在是比较正确的认识,我们国家经济发展到这个程度,企业的国际化、全球化是不可避免的。
企业全球化是什么呢?就是中国人的经济了。你到了东南亚、到了中东,到了拉美,这是互相强化互相促进的。你一定要拓展经济的外延,我是觉得有一点哲学,但是确实也是正在发生的。
“十五五”是在不确定的国际局势中找确定性
中国已具备塑造自身国际环境的能力
第一财经:未来5年中国发展面临的这些国际形势中,您觉得比较确定的是哪一些?不太确定的又可能是哪一些?中国在5年规划中,应该怎样去准备和应对这些确定性和不确定性?
郑永年:有确定性,也有不确定性。我个人觉得“十四五”真的不容易,那么多的东西都没有预料到。“十五五”的话,我觉得反而有点确定性了。所以从中美关系来说的话,当然特朗普是不确定的,但特朗普在位上是确定的,我们很熟悉他的套路了。所以基本上我当然觉得到中美关系尽管是不确定的,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觉得这也是确定的,好多东西已经都暴露出来了。
但是我们国内是确定的。我们的基础,我们的制度优势是在的。实际上我们对我们“十五五”规划要做的,反而更加确定了。所以我觉得“十五五”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甚至更坏的情况,但是我们心里来说,我们政策上准备更充足了。我们现在是已经有能力来塑造我们自己的国际环境。不仅来塑造我们的国际环境,像对等的稀土新规,我们也可以为美国塑造国际环境,所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我们就是有定力来对付黑天鹅,不管你出现什么,这一点是很重要。
发展增量经济有利于遏制“内卷”
政府需要在体制机制改革上下功夫
第一财经:您指出中国经济的“内卷”源于新的增量经济活动不足,而非存量竞争本身。“十五五”规划将发展新质生产力摆在突出位置,您认为在具体政策设计上,如何避免各地在少数新兴领域“一哄而上”,真正催生多元化的增量经济赛道?
郑永年:几个层面:一个就是要禁止企业做什么?现在反内卷,现在国家层面也在考虑价格法,你不能无限降价,造成通缩,太内卷。但是我是觉得还有一个政府应当做的,就是发展新的产业,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一直想推动我们的游艇产业发展,我们的海岸线那么长,游艇产业是一个非常巨大的产业,为什么不让他做?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其实跟以前的日韩差不多,前面几十年都是西方技术的应用扩散,但是二、三十年的积累以后已经转向了原创。但是原创技术要落地的话,生产关系、体制机制某一部分的层面上就要改革,所以还是要通过体制机制的改革。这次也强调改革,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这一块也是需要行政、体制机制改革。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是系统工程
不仅要统一规则 还要改变对干部的考核要求
第一财经:建成统一国内大市场是“十五五”的一个重大任务和目标,您之前多次也强调了要坚定不移办好自己的事,通过建设统一的大市场释放内部的潜力,结合“十四五”期间的实践,“十五五”在推进区域大市场与全国统一大市场的连接当中,应该如何平衡地方利益和全局的布局,防止出现新的这种市场分割?
郑永年:实际上我的理解就是你要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就是规则规制的统一。正因为各地的规则不统一,大家恶性竞争。以前还有土地很多的优势,现在的话这些优势就没有了。内卷的结果使得地方债务越来越多,但无非就是我给拉企业,我给你税收返还。地方政府对内卷也是深恶痛绝。
所以全国统一大市场我个人觉得是个系统工程。它不仅要统一规则规制,比如说广东的招商跟湖南的要统一起来。还要改变的就是对干部的考核。如果对干部招商引资还是一个考核标准的话,他就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竞争,就陷入恶性竞争。竞争一定会有的,肯定会有的,迫使地方政府要找到自己的比较优势,基于劳动分工之上的这样的良性的竞争,这样才会促进经济发展。
中国还有较大的技术创新和产业空间
未来十年还是需要5%左右的经济增速
适度放松监管释放经济活力
第一财经:我们提出要在2035年我们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要达到一个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业内专家测算,要达到到2035年要达到这个水平,我们的 GDP这10年中间还是要维持在5.5%-6%这样的区间。想问一下您觉得预测是否合理,我们有哪些因素或者优势可以继续保持这样的增长?
郑永年:我个人觉得首先怎么看GDP。因为GDP如果你要从国际来说的话,有汇率好多方面的各种的因素,我是觉得5%左右还是需要。
我以前写过文章,就是我们现代产业体系,大国的现代产业体系有5个“一定要”:一定要全、一定要大、一定要多、一定要密,一定要强。现在如果房地产走到顶了,或者其他以前的传统产业走到底了,你就要释放出新的产业。
不是说我们没有能力创造新的产业,实际上我们有大量可以促进经济发展的新技术。所以这一块就是说还是要改革,体制机制的改革。我觉得我们的监管,有些地方该监管的就监管,不该监管的要适度放松一点。
像技术落地,转化成具体的经济活动,实际上我们面临很大的挑战。那么在这个情况下,我们监管部门更需要考虑最新的技术出现,你要考虑到我们要释放出更多其他的经济活动,否则就会出现社会问题。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郑永年认为,从投资于物到投资于人是大转型,经济和科技发展的目的是“人”,民生为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郑永年认为,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是系统工程,不仅要统一规则,还要改变对干部招商引资的考核要求。
“十四五”的五年不容易,不确定性较多。“十五五” 有确定性也有不确定性,但中国已具备塑造自身国际环境的能力。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郑永年认为,中国经济发展路线一直以实体经济制造业,尤其是高端制造业为主,一个国家的创新,最终还是要反映到制造业里面,发展制造业绝不能放弃,也不能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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