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慧：相对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在促进共同富裕中更关键

“金融在提升效率、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其实也存在分配效应，而且它往往对中低收入群体并不是那么友好，在结果上扩大了经济不平等。”日前，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资深研究员、中国人民银行原行长助理张晓慧在《2022·径山报告》发布会上表示。

张晓慧强调，金融在促进经济增长和高质量发展的同时，也要考虑对社会贫富差距的影响，权衡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在助力共同富裕方面，结构性政策可以边际改进分配结果；此外，很多宏观经济政策都可以发挥作用，但是财政政策可能更关键。

货币政策对收入分配直接影响有限

货币政策作为一个宏观总量调控手段，通常不需要关注经济公平目标，尤其当经济受到系统性危机冲击时，稳定金融市场并刺激经济复苏才是央行的首要任务。但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所导致的资产价格过快上升和贫富差距扩大，使货币政策的分配效应受到了各方广泛关注。

张晓慧认为，从时间维度来看，货币政策确实对于社会收入分配或财富分配存在一定影响，但如果从一个完整经济周期的视角看，经济扩张和紧缩的循环过程会抵消货币政策对经济公平的影响。

实际上，货币政策本身对于收入分配的直接影响是相当有限的，主要通过产出、就业和价格的变化去间接发挥作用。“尤其是非常规货币政策，其对经济不平等的总体影响并不十分确定，往往存在两面性。尽管货币政策对促进经济公平的作用有限，但中央银行仍然可以通过宏微观审慎监管、包容性金融发展和支付体系建设去发挥一定作用。”张晓慧说。

从风险维度来看，金融资本天生具有逐利性，为了追求更高的投资回报，金融业往往容易过度创新，但过度套利既会加剧资金空转风险，也会扩大社会不平等。

张晓慧认为，现实中金融监管往往滞后于金融创新的步伐，而迅猛发展的金融创新又模糊了传统金融行业的界限，引发了不同国家、不同金融行业的“监管竞次”和“监管俘获”。有效的金融监管意味着，我们既要积极支持市场力量大胆创新，又要对“有照行车”和“无照驾驶”实行监管全覆盖，才能更好地实现促进经济增长和经济公平的作用。

张晓慧强调，要想实现时间和风险的平衡，就必须确立起货币政策与宏观审慎政策双支柱调控框架。

在张晓慧看来，物价稳定并不一定能够确保金融稳定，如果忽视风险偏好、信贷杠杆与资产价格的联动对宏观经济的影响，即使能够实现产出和物价的稳定，金融体系的失衡最终也将累积风险并引发系统性金融危机。

张晓慧建议，央行应当高度重视金融周期和宏观审慎政策，在系统性风险防范当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在经济正常时期，货币政策应主要关注物价稳定的宏观总量目标，宏观审慎政策则主要针对金融体系，强调防范系统性风险防范和实现金融稳定目标。货币政策与宏观审慎政策双支柱调控框架两者互为补充、共同促进，以此实现金融调控中时间与风险的有机平衡。

助力共同富裕财政政策可能更关键

金融助力共同富裕，必须明确它发挥作用的前提和边界，把握好应有的度。

张晓慧认为，结构性政策可以边际改进分配结果。当传统总量政策的传导不够顺畅，可以通过实施结构性政策，更好地实现产出、稳定物价，进而在改进经济公平方面发挥一定作用。中国的结构性货币政策有着较长实践经验和良好基础，在服务国家战略、支持国民经济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不过，尽管结构性政策能够有效促进新兴产业产出和总产出，但相比传统总量政策在优化经济结构、增进社会福利方面的效果，结构性政策对于改进社会福利效果相对有限。

张晓慧认为，鉴于结构性工具在向市场释放明确信号、形成市场化的利率传导机制方面仍有不足，且可能导致资源错配并加大经济结构扭曲，因此使用结构性工具应当坚持聚焦重点、合理适度，避免碎片化和不同行业之间的攀比。

此外，她认为，在助力共同富裕方面，很多宏观经济政策都可以发挥作用，相比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在收入分配中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实现共同富裕，必须充分发挥财政政策作用，只有当政府融资能力有限、财政政策结构性功能受限时，货币政策才不得不承担经济结构调整的任务。

助力共同富裕，也需要其他政策协调配合，财政等其他政策可以发挥更大作用。“财政所拥有的这些职责，恰恰是货币政策做不到的。”张晓慧从四方面进行了分析。

从最终目标看，货币政策以物价稳定的宏观总量目标作为最主要目标，而财政政策则要充分考虑收入分配、地区协调发展等因素，所以后者具有明显的结构性特征。

从工具手段看，货币政策主要通过央行资金或利率的变化影响金融机构行为，在总量调节方面发挥重要作用。而财政政策通过对不同主体以不同税率、转移支付等手段影响不同微观主体、部门和地区的经济行为，来实施结构调整。

从传导机制看，货币政策主要通过金融机构和金融市场来发挥作用，属于间接总量型调控，而财政政策主要通过税收、发债和支出等方式发挥作用，能够直接影响不同微观主体的决策行为。

从资金性质看，央行的资产是央行对全社会的负债，资金最终仍要偿还并回流到央行，否则就会影响公众信心和币值稳定。财政资金对应于税收和政府发债，往往直接无偿拨付给特定经济主体，资金在流通过程中的所有权发生变化，具有强制性和无偿的特点。

谈及如何进一步提升金融服务的可得性，张晓慧指出，金融是实体经济的镜像，金融活动引发的分配扭曲是实体经济内部失衡的反映，经济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会制约金融作用的发挥。要想进一步提升金融服务可得性，还需从根本上进行全方位深化改革，包括要素市场化改革、养老金体制改革、金融市场双向开放、国有企业改革、金融监管改革、财税体制改革等。